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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元集第01回贡副使宽恩御变康

 

竟日不去,屡屡吟诗寄兴,写满壁间。只因往来游玩的人,没一个和得他来,故此尽情刷去,不留一字。”康梦庚顿足道:“闺人搦管传心,琳琅四壁,且阳春和寡,足见仙才。只可惜我无缘,来迟了些,不及见其一二,岂非恨事!”老儿道:“相公既会看诗,则后边轩子里围墙之下,尚有一二首未曾抹去。同到那边看看如何?”康梦庚道:“这等一发妙了。”便同走下亭子,转到后轩。

康梦庚看那轩子,栽花累石,更为清雅。抬头见粉墙之上,果有几行细草,写得龙蛇飞动,及观其诗,乃是七言短句,题曰春词二首,念其诗云:

金钩双控燕来家,夹岸春风万柳斜。

却怪诗人躁俗笔,误将香艳咏名花。

又:

碧管红牙金缕词,断肠春色燕飞诗。

莫言此曲深幽怨,说与东风那得知。

成都冯玉如漫草

康梦庚看完,大赞道:“此诗含情写怨、优柔不迫,真三百篇之业蕴!如此才女,今日方得一遇。”因问老儿道:“此诗既是你家小姐所作,不知小姐何等物色,乃有此仙才?幸为我说个详细。”老儿道:“相公你问他怎的?快些出去罢。恐小姐得知,累我淘气哩。”康梦庚道:“我因见小姐诗才俊妙,所以相问,何必见拒?”老儿道:“有个缘故,我家小姐性子高尚,虽有才美,却不许传扬与外人知道,诚恐愚夫俗子胡猜妄说,村巷喧传,芳名有愧,故此内外严密,声息不通。今日领相公进来游玩,已是大犯规约,岂敢再将小姐根底轻易传扬。”康梦庚笑道:“我虽不才,幸不比愚夫俗子,若不与我说知,我便到明日也不出去,倒在这轩子里坐两日再处。”那老儿没法,只得转口道:“相公要我说也不妨,只是我下人粗蠢,说不尽小姐这些深意,相公自己领会便了。”康梦庚见他肯说,便在袖里摸出个小纸封来,递与他道:“我方才偶尔散步,聊带此杖头,转送你买杯茶吃。”老儿接了,喜从天降,便道:“怎敢领相公赏赐。相公请在这石凳上坐了,待我细说。我家主姓冯,是成都府人,在山东潞安府做过都督。只因王屋山有起大盗,用个妖术军师,致我家老爷失机拿问。这位小姐代父立功,杀了大盗沈昌国,老爷方得开释,降补苏州卫指挥命名。”康梦庚大惊道:“小姐闺秀,怎会出阵,又能诛戳渠魁?只怕未必有此事。”老儿道:“小人怎么说谎?我家老爷并无子息,止有这位小姐,年才一十六岁。幼习兵法,善用权谋,其行师演阵,虽古名将不能有此。至于词赋精工,书法艳雅,玉不能比其温润,花不足拟其丽娟。若针指女红、棋琴书画,则又不学而能,般般兼绝。老爷去世,治丧举殡,小姐独立支持,奈归程迢递,路途艰难,暂赁此东园住下。自幼至今,虽求亲者不离其户,小姐直要人才配得过的才肯应允。相公,你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全才么?若寻常俊秀、世俗文人,小姐又不屑相配,所以十数年来,选择过千千万万,再没一人中意,岂非天靳良缘,人才难得?”康梦庚听了道:“依你这等说来,那冯小姐是个人间因祸而得福。未知东园之社,毕竟谁人的文才才中小姐之目,且听下回分解——

词曰:

好合聚还离,见也成非。春风两度看花时。谁料无端风雨信,隔断佳期。蜂蝶浪相欺,绿惨红凄。东风撩乱伯劳飞。赚杀人归巢冷后,睹景空迷。

右调卖花声

却说老苍头,因康梦庚许春酬谢,巴不得到他下处报个信儿,讨些赏赐。谁知小姐不容他去,好不焦燥。心里又记挂着康梦庚必然悬望,反道我没正经失信了,莫若瞒过小姐,私自到他寓所说声,也不妨事。选中了,葛老爷便相陪饮宴,并议小姐亲事哩。”康梦庚听了,不胜之喜。只见那些轻狂少年,略读几行书,便恃为才子,俱手舞足蹈,人人想要占有此一座。

过不多时,人已齐集,赴社的虽只不满半百,那些观看的闲人倒也不计其数。只听外面鸣金喝道,一对对朱幡画戟摆进园来,报说葛老爷到了。诸少年皆肃然恭立,候葛万钟入去,俱上堂行了个师生之礼,退下阶来,分行侍立。葛万钟居然坐了正位,就传话入下去,请小姐出堂。不多时,只闻玉-铿锵,兰香飘拂,三四个靓妆女奴簇拥出一位仙子。但见:

春山浅淡,秋水鲜澄。素粉轻施,岂是寻常光艳;红脂雅抹,不同时态纤。妆试寿阳眉,步扬西子-,难拟娉婷。眉横青岫远,-身单绿云堆,尽呈窈窕。似洛神出浦,依稀小步凌波;类织女临河,仿佛香引袖。茜裙杂绛缕争飞,粉面与明-相映。轻衫冉冉,头春英而雾-飞香;罗袜纤纤,印花尘而金莲满路。人间定有相思种,引出多情展转心。

玉如小姐向葛万钟行过了礼,径入帘内,端然坐下,康构庚看得仔细,暗暗啧舌道:“真好一位小姐,果然天姿国色,绝世无双。可知负此奇才,决非凡貌。较之贡家之女,假窃诗名、妄矜才貌者,奚啻霄壤。”

葛万钟候小姐坐定,便传说道:“请列位学子入座。”说未了,那些少年一拥而入,不分好歹,坐了一堂。葛万钟开言道:“今日设此文社,原为冯小姐婚事。故老夫僭胆选择,实求美才,而试优劣,事出至公。但诗句恐涉滢夸,制义亦不过章句之学,俱不足以见才,今日即事命题,各成东园雅集赋一篇,以纪胜事。老夫虽不揣愚钝,亦可稍辨瑕瑜。诸子各展所长,冀舒衰眼。冯小姐当先作一篇,使都了以为准的。”小姐恭立答道:“敢不遵命。”便令侍儿展过素笺,挥毫染瀚,不费推敲,不烦落草,未及半个时辰,早已完篇,命侍儿捧至葛爷案上。葛万钟读了一过,大喜道:“此作得情合体,可为绝构。”便令传都了。那些少年初来赴社,还只认是做首诗儿,俱先拟成警句,或景或情,以待配合,谁知却要做起赋来。少年家虽有才情,然所学不过时艺,即或兼通诗理,便算多才的了。能有几个潜心古学,少具赋之才?一闻作赋,尽皆啧舌缩手,俱不敢下笔。及见小姐所作,连句法韵法都茫然不解。自揣勉强做来,也是不妙了,便一个一个的溜了出去。只剩得不满数人,是苏城有名的少年才子,方才敢提起笔来,胡乱涂抹了几句。独康梦庚略无难色,见众人都散。反扬扬得意,迅笔疾书,一挥立就,自觉得意,亲手送至葛万钟面前。葛万钟取来观看,见其清新逸韵,不同凡响,先已惊服,并诸少年所赋,一并送至帘内。小姐展看,俱一笔抹倒,单将康梦庚那篇连圈密点,令侍女仍一齐捧送葛爷,自与众侍妾依先往里头去了。葛万钟一看,知已中意康生,便走下位来,与康梦庚行了个宾主之礼,说道:“康兄才情绝世,擅美蚤坛,岂非冲年麟凤,春风杏苑,自当高步天衙,老夫今日为冯小姐得一快婿,诚可告无罪于故人矣。”康梦庚恭身谢答道:“晚生不知老先生向为冯公拜托,未及登堂叩求,乃转属推爱,谬荷深知,未申北面之忱,滥附东床之选,不胜惭愧。”葛万钟便欲携康梦庚到亭中饮宴,诸少年见已没分,只得垂头丧气,长叹出门去了。

两人相逊入席,酒过数巡,葛万钟乃开道:“婚配人生大礼,不得不为此慎重,以端其始。今日之良会,即为百年之偕好。但冯小姐裔出西蜀,康兄籍乃浙东,人分异地,契结同心,保无天涯隔远,情远谊疏,致有白头之叹。虽康兄未必出此,然老夫不得不为杞人之忧。鳃鳃过虑者,特以为名教慎重。不识康兄何以定情?”康梦庚避席答道:“晚生心仪才美,以致访求海内,实患不得。今既遇冯小姐之人才,固已遂吾夙愿,恨不能藏之金屋,何敢暌违旦夕,有负淑女?”葛万钟道:“康兄读书知礼,乃古人中之君子,老夫亦复何虑?但今春闱伊迩,功名之地自不可失。目下当驰装北上,来岁锦旋,便可完此盟好。”康梦庚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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