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愤
,字句却毒辣,“殿下的暗卫不是在吗?杀了其中最令人眼红的官员,那饭碗不就腾出一个来。”
“为了那一个位置,他们争得可不会手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且等他们争抢这一个位置,到时候殿下便可捏着把柄造势了。”
“可他们的把柄约摸只捏在他们主子手里。”
“我的好殿下啊,人既然可以杀,那把柄也可以捏造啊。”孔风敛说得自然极了,半点没有犹豫。
“他们爬到这些位置是为了什么?权力。”
“有了权力又是为了得到什么?无非是财无非是色。历朝历代,不外乎都是这些事。殿下试想,走到这些位置的人,他们几个又有谁能真的干干净净,全身而退?”
“朝廷命官掳掠民女,逼良为娼,强占田地,强征重税,暗开钱庄?或是暗地里以色行贿,买卖官爵。随便一条罪名拉出来,便可轰动民间。”
“人言可畏,这种东西,有时候确实是极有用处的。”
“殿下而后再去一趟民间,做些半真半假的戏,为那些千里喊冤的人平反,断一回欺压百姓的大案。”
“百姓不正是被玩弄权术的人不断愚弄吗?稍微认真对他们一点,不就对殿下感激涕零了?这样民心不就得到了?”
“其间殿下还正好可以做一回伯乐,开始提拔自己的势力,在朝的官吏们不断拉帮结派,无非就是畏惧寒门出身的官吏不受自己掌控,那正好说明了寒门子弟无枝可依,背景干净,可以收为己用。”
“殿下也正好可以给新人这些期许,站在殿下的身后便可直上青云。殿下想想,谁还不愿意依附殿下?那时朝堂之上又是怎样的境地?”
“民心,势力,不都齐了?”
“今日言官撞柱之事必然满城风雨,但那又如何?不必着急,今日他们说一介女流不可继承大统,来日殿下也能说贪官污吏不配入朝堂。”
“殿下被他们反对的最要紧之处,不就不攻自破了?”
好缜密的心思,好深的心计。
冷栩听完,端起茶双手递在孔风敛身前:“知静啊,本宫瞧着别让许却云当本宫的师长了,你来罢,你比他讲的通透多了。”
“臣女可不敢。”孔风敛笑着躲开,“许少师教殿下的是治国之策。臣女嘛,充其量不过是旁门左道,叫人听了贻笑大方。”
冷栩挽着她的手,倚着她肩膀轻靠,叹息一般:“知静啊,没有你,本宫可怎么办才好。”
“没有臣女,殿下也会有其他谋士。”孔风敛说话滴水不漏,“臣女才是要仰仗殿下,还盼着无相寺呢。”
“你啊,就那么期盼无相寺?”冷栩当真有些好奇起来,依旧允诺,“不会等太久的,本宫向你保证。”
“谢殿下。殿下现在可宽下心了?”
冷栩沉吟:“算是罢。”
孔风敛便认真道:“殿下,以后一定要记住,切勿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能他们说什么,殿下便信了什么。”
“殿下想想,天会容不得一粒沙子吗?便是狂风暴雨,洪涝海倾,也没有天容不下的。”
冷栩一怔,见眼前之人眸光明亮,笑容浅浅,从从容容。
“朝堂之上,殿下要允许这些发生,允许朝臣算计,允许官吏抱团相斗,允许他们满是野心。”
“而殿下只要在高处则泰然处之,看着他们白费力气便是。”
“总归,他们斗不过殿下的。”
“本宫明白了。”
孔风敛冲她眨眨眼,“别说割小太监的舌头,来日把贺兰尧的脸皮剥下来也无妨,殿下要沉住气。”
冷栩终于大笑出声,抚掌道:“知静啊,深得我心。”
明光殿外,长离立在一旁静候,平日每次她进宫时,总是吃着不同的糕果,不断和她搭话的沉翩,今日手里捏着甜饼,半晌也没动。
“长离,走罢。”踏出殿门的女子开口唤她,长离收回目光,极为熟练地迎上前去。
临走时,沉翩习惯性地低头颔首行礼,手上捏着的饼微微碎了一些角,落在她裙摆。
明光殿里的规矩也极严,大抵是冷栩的命令,迈出每一个回廊,都不断有宫人向孔风敛颔首行礼。
满殿皆是馥郁缱绻的金桂飘香,长离回头瞧了一眼,沉翩的身影在宝殿朱阁渺小如微尘,几乎瞧不分明。
这样的性子,大抵出了错是受不了这宫里严苛的责罚的。
两人没走多远,孔风敛遇见由小太监领着前来的枯昭。
她没说话,笑着瞧了他一眼,换过衣衫的枯昭仍是目无波澜。
待薄帘垂下,银蒜深押,枯昭已隔着垂帘立在冷栩的内殿之中。
天色尚早,内殿应当是很明亮的,只是因这朦胧的隔帘,倒是有几分晦暗之意。
枯昭手持拂尘,头戴莲花冠,今日身上没有那刺眼的银红道袍,倒是清清淡淡的颜色,在薄薄的轻纱之下,只能瞧见欣长的身形。
冷栩瞧不清他的面孔,方才同孔风敛将要谈完话之时便唤宫人传召枯昭,有几分下马威的意思。
只是思来想去,若是见到他的脸,又难免头疼,便想出了这一法子。
“见过殿下。”枯昭手持拂尘微微颔首,态度是不卑不亢,声音也极平淡。
“枯昭道长?”如云般的轻纱之后,女子极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今日本宫召你前来,便是想问,你可知忤逆本宫,该当何罪?”
“本宫要罚的人,你怎敢出手相救?”
枯昭极沉着:“殿下只叫人割了他的舌头,却并未下旨阻他医治,贫道以为救人性命并无不可。”
“很好,道长倒是机敏。”冷栩轻笑,有些探询地往垂帘后朦胧的人影瞧:“本宫却不知被割了舌头的人竟还能活下来,你莫不是妖道?”
“求生意志强烈的人,自然什么都能扛过,哪怕被割了喉舌,医治及时也是能活的。”枯昭一动不动,“贫道只是略通岐黄之术。”
他说话极严肃,冷栩那些弯弯绕绕的戏谑问题,他索性径直忽略。
“是吗?那道长可要为本宫把把脉,那日吹了风,不知怎的,本宫极易头疼,叫了几次太医也总不见好。”
一只戴着芙蓉玉镯的手微微掀开薄帘,从里头朝他伸出。
枯昭隔着垂帘三步远,目光下移,落在她被玉镯遮住的腕上,没动。
一直悬着的手腕开始微微颤动,冷栩开始催促。
“道长,请罢。”
“请殿下褪下镯子。”
女子轻啊了一声,像是后知后觉,一只手便很快收了回去,垂帘后一阵衣衫摩挲声。
再探出手来之时,冷栩的手腕一圈微微泛红,那只漂亮名贵的镯子原封不动地套在她腕上。
“道长取罢。平日里都是宫人为本宫佩戴的,本宫现下竟取不下来。”
枯昭没有回话,将手中拂尘别在腰间,迈步走近了,左手托住了冷栩的手,右手握住那只芙蓉镯。
冷栩轻颤。
枯昭的手轻轻碰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瑟缩。
很凉,像是没有一丝人气。
枯昭几乎没花多长时间,手中纤长细腻的指尖微微发抖,腕上浅红的痕迹只在他眼中如风般掠过,他的手抓着芙蓉镯像冰一样轻擦过她的肌肤。
陌生的战栗令冷栩心中一空。
还来不及深思,冷栩手心一沉,枯昭已将她的镯子取下来轻轻放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