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花时最忆君(下)
“你是为你之理想,还是仅仅为了继承李承泽的遗志呢?我的确是不愿你太劳累了些。我心之所愿,唯愿你一生欢喜。”
范梦生感受着父亲握紧她的手,血脉间难以言说的亲近在心中流淌,作为两个人的延续,她的确继承了李承泽的许多东西,身份,地位,外貌,希望。甚至包括对这个殷殷期望自己的男人的爱。她的父亲,她的爹爹。她理解并感激。但她也并未动摇。因这本就是她心之所向。
殿外的冷风吹着她领口的白绒,她是要去往偏殿暂住的宿处。宫人们提灯火而行,她突然问道:“今日月色可好。”
“郡主,今日天色昏沉,已是一日未见天光。”
她脸上被绸布遮挡大半,倒是看不出失落,却听宫女又小声惊呼一声:“郡主,落雪了。”
范梦生耳力极好,她自然能听到雪落时的响动,更何况那雪从初落便飘的极大,很快便薄薄铺了满地。
她躺在温热的锦被之中时,能听到床边侍候的侍女的呼吸声,灯花乍响的细碎声响,而窗外雪落茫茫的压动枝干的咯吱声,整个世界安静又喧嚣着。
这是赋予她血脉另一个人长大的地方,亦被禁锢的难以逃脱,李承泽痛恨不甘无可奈何,范梦生却从中感受出几分爱意和安心来。因在这座血腥的囚笼,尚能寻觅到几分李承泽的影。
漫天的白很快将整个皇城覆盖,朱红的墙埋在夜色的黑里,黄色的琉璃瓦盖进混白的雪色。
黑白交融的静穆下,这座囚牢里所有囚徒或不甘或痛恨,麻木,憎恶……或是喜悦,满足……,那些刀光剑影中的肃杀和缠绵悱恻的情欲,也都被遮掩。
原不过雪落茫茫真干净呵。
“他从来没有碰过我。”叶灵儿轻道,眼中带些追忆的黯然。
范闲收到她和王十三郎的婚期密信后,便如约而至,还带了他名义上的私生女,因为一桩旧事,她和王十三郎的婚事自然不好大张旗鼓。只请了熟悉的朋友。
迎接范闲的酒宴后,叶灵儿与范闲在庭院之中小絮。只是叶灵儿多饮些酒,微醉中忍不住追忆某个早已离世的故人。
范闲自然也知道,他当年打昏叶灵儿交给宫典带回叶家时,也曾看见过叶灵儿手臂上那颗守宫砂。
他原以为李承泽对叶灵儿用情过深,知道自己必输之局,不肯拖累叶灵儿余生。如今看来,只是真的,不愿亏欠罢了。毕竟李承泽私生女的存在便证明他爱的另有其人。
“我以为,我能救他,我去求父亲,帮他登上那个位置,既然劝不动,我只能尽力而为。哪怕输了,我也愿和他一起死。却没有想过他是为了利用我,我的父亲欺骗了我。我的家族抛弃了我。”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师父,你的诗写的真好,至少我无愧于心,我一直以为。他是爱我的,我得还了这份爱。他死了,我为他守着。他说他只爱过一个人,我就那么理所应当的以为是我。”
“看到念念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真是一个骗子啊!”
“所有人都在骗我,我曾以为最亲近的人。都骗了我,在你们的博弈里,我始终不过是颗棋子。”
“你恨吧……他应该也宁愿你恨他。”
叶灵儿惨然一笑,眼里已经有了水色,却说:“我不恨他,他已经给了我身为王妃的所有体面和尊重。因爱才生恨,爱都是假的,怎么还会有恨。”
只是终究意难平罢!
可是看见提灯寻来的王十三郎,他抱着念念踏月而来,叶灵儿的笑容里便皆是温柔和满足了。
范闲的眼神同样落在相携而来的两人身上,他接过念念在两人身后慢走,借着月色霜明。沿着曲折的小路,看庭院中的景色,却也想不懂。爱而生恨来。爱便爱,恨便恨。
或许也曾有人对他不甘道:“我可真恨你啊…………”
却全然能替换成
一个爱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