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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与连兄一见如故

 

悚然,问:“这不会是真的人皮吧?”

“连兄好眼力。”戚伤桐是从屋里出来的,发髻有些乱,眼眶一圈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不妨猜猜,这是谁的皮?”

我讪笑道:“戚兄,你……”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开玩笑而已,你就算想要一张画皮,我也找不来给你。”

我松了口气。

“连兄,试试这具身体吧。”

我为难道:“难道就像穿衣服一样穿进去?”

小布说:“就像走进一间房间一样走进去。”

我说我试试,然后向那傀儡迈了几步,鼻尖贴到它的后脑勺时,我闭上眼,让自己相信前面没有障碍,只是一扇敞开的门,然后我又跨出一步。这一次我感觉自己迈出的右脚像穿上了靴子,我便知道自己做对了。我将左脚跟上来,整个魂体严丝合缝地穿进傀儡身体中。

耳边传来一阵拍手声,小木也跑出来了,和小布一起恭喜戚伤桐:“公子的新作成了!公子的新作成了!”

我也想说点什么,但我发现我不能张口,也不能动了。

戚伤桐微笑着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只带柄的铜盘,盘心有条红绳穿过,系着一枚铜片。他将那东西摇了三下,发出清亮的铃声,我顿觉桎梏一松,身体活动自如。

我当即把小布抱起来转了三圈。

小布咯咯笑个不停,叫着:“还要转,还要转!”被戚伤桐打断:“别闹了,将院子收拾一下吧。”

小布落在地上,和小木一起捡起散落的边角料和工具。我正打算试试这具身体,便要上前帮忙。他们却说:“连公子,别添乱了,只有我们知道这些东西该放到哪去。你去别的地方玩吧。”

我还是头一遭被两个小孩儿用教训小孩的语气讲话,觉得有趣,对他们道了声辛苦,跟着戚伤桐进屋。

戚伤桐已经快洗漱完,用一方干帕擦拭脸上的水,然后他将发簪解下,梳了梳头发重新绾起。整理完面容,他眼圈的青黑色就显得更为明显,我惭愧道:“戚兄很晚才睡吧,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戚伤桐道:“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但起得太晚会错过开花。”

“什么花?”

“连兄没注意么?”戚伤桐推开门,小院一览无遗。我的眼前突然出现许多之前没看见的东西:东边篱墙上攀爬的蔷薇、走廊栏杆下的牵牛、井边的龙葵,在院门口甚至放着一只水缸,上面飘着一朵粉色的莲花。

它们就好像突然生长出来的一样,但戚伤桐说这些花已经种了三年了。

我说:“花期还长,就算今天错过,明天也能看见开花的。”

他摇头:“就算是明天开的花,样子与今天也是不一样的。”

我好像懂了。

戚伤桐打了一桶井水,我帮他提上来,按照他吩咐将水倒在一个空桶里。他说清晨的井水太凉,需放两个时辰再用来浇花。说这些话时,他轻轻摸了摸牵牛花的喇叭,一只黄色的蝴蝶飞过来,在他手指上点了一下,又飞走了。

“前年我与小布小木打了个赌,我们三个都闻不到味道,赌哪一种花最香。但是这么久过去,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们,他们俩都忘了那个赌约,只有我还记着。”戚伤桐望着我,“我实在好奇,连兄,你能告诉我吗?”

我说:“牵牛花的香味最淡,龙葵、莲花也有淡香,离得近就能闻到,蔷薇香最馥郁,开满枝头时,满院子都会是它的香气。”

“多谢连兄。”他笑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谁赢了?”

戚伤桐叹道:“小木。”

我问:“赌注是什么?”

他眨眨眼:“输的人给赢的人做一个月饭。”

我大笑起来:“这个赌注想必是你定的。”

“连兄真是料事如神。”

戚伤桐赏了一会儿花,又打了一桶水进厨房做饭去了。这一整个家中只有他一个需要吃饭,因此他下厨也很不讲究,将菜煮熟捞起,什么佐料都不用放,就盛出一盘,在灶台边支起一套木桌椅,斯文地用餐。

我说:“你这厨房洁净如新,看来是从不起油锅的。”

戚伤桐放下筷子:“油盐于我和白水无异,何必浪费。”

我又问:“你的菜是从哪来的?”

戚伤桐道:“屋后有菜圃,山上也有笋与菌子,只有我一张嘴,一年四季都不缺吃的。”

我想象了一下没调过味的笋子的味道,不敢想若是让我几十年如一日这样吃会怎样。

他笑道:“我小时候很讨厌吃饭,每次见妹妹吃得那么香都很不解,直到有一天家里摆宴席,宾客引经据典、用各种方式大赞菜肴的美味,我才知道原来舌头不光是用来说话,也能用来尝到许多滋味的。”

“戚兄小时候也是住在家里的么?”

他轻点一下头:“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当年我才五岁,妹妹也只有三岁。后来我就不住在家了。”

“原来戚兄与我同龄。”我没说自己的年纪是从宗门将我从溪水中捡起来那天算起的。

“那真巧。”戚伤桐说,“早年听闻二妹议亲,我还担心父母操之过急,连未婚夫的人品资质都不考察,只是看中背后妙殊宗的势力。今朝有幸与连兄相识,果真如传闻般青年才俊,无愧剑脉第一天骄之名,我这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我越听心中越酸,捂着脸连连摇手道:“别挖苦我了,戚兄。现在就算我想,你父母也不会同意我当你妹夫的。”

戚伤桐淡淡道:“那可不一定。”他语气中忽然透出一股冷意。

我一愣,不动声色道:“怎么不一定,他们恐怕都以为我死了,令妹大好年华,还要她给死人未婚夫守节吗?就算你家愿意,我家师父和掌门也不会答应的,肯定是要退婚,以免耽误她另结姻缘。”只不过新的姻缘没准也是我的同门师兄弟。

戚伤桐静静听完,问:“连兄想回去吗?”

“我能回去吗?”我的确想回去查清自己死因,但想起那三声铜铃,心中有些没底。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连皮肤下透出的血色都如此逼真,它真的属于我么?

“为何不能?”他的语气好似十分困惑,“只要身体不损坏,你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见我沉默,他叹了口气,说:“那盘铃是控偶用的不假,但我既交了连兄这个朋友,就绝不会将它用在你身上。”

“戚兄是真君子。”我一激动,声音拔高了几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戚兄不要挂怀,我——”

他摇摇头,又露出微笑:“连兄记得大婚之时将我父亲为二妹埋的女儿红寄一坛来给我就好,对了,别让他们知道你认识我。”

“戚兄,”我几近哽咽,“你是个好人,我又怎能为保自身清誉就装作与你不相识呢?待我回到宗门,一定在同辈师长中将你美名远播,为你洗脱世人污蔑。”

戚伤桐忙说:“这倒不必,哈哈。”他的笑变得有些尴尬。

“我也是开玩笑的。”我说。

他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

我虽说要走,也没有即刻告辞的打算。小木说我这身体要少淋雨,因此与小布一块儿替我做一套雨具。

没有戚伤桐催促,这两个小童做起事来就十分磨蹭,今日劈竹子,明日才贴伞面。我看着他们劳动,产生另一个问题:“你们离群索居,做偶的木材啊、做衣服的布啊难不成都是三年前自己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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