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拙清在家做饭,配色精致、拼盘讲究;
这天沈拙清去了a市采风,在那里完成了一个关于工匠与戏子的故事;
这天沈拙清的剧本被名导看中,和话剧演员们一起合影
他的世界广袤而精彩,他的世界单调而无味。
李方潜自虐一般每天刷新着,直到有一天,那个小红点像一滴血夺目。
这天,沈拙清发了张合照,一共三张,但和一个红裙女孩的双人照分外显眼。两个人笑得很开心,女孩子明艳大方,在某个热播剧里出现过。
李方潜本来觉得并没什么好猜的——不是某个剧组认识的女演员,就是t院的学生或老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李方潜从不认为他真的能重新开始。
他们是要互相拉扯一辈子的,至少在看到下面一条评论前,他一直这样认为。
[飞翔de痕迹:啊啊啊啊沈老师和林美女真是郎才女貌啊!]
[木木:/表情]
郎才女貌。这个词立刻就跳到李方潜的脑子里。
古往今来,形容般配时向来爱用这个词,珠联璧合,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琴瑟和鸣。
从没有任何人用类似的词汇形容过他们,或者说,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段感情。
不声不响地开始,无疾而终地结束。
李方潜甚至开始羡慕当初的林泉和刘冬。至少,整个b大为他们摇旗呐喊过。
而现在,他等了许久的夸赞就这样安排在了沈拙清和一个女孩子身上。
再刷新时,这两条评论都不见了,但李方潜仍不死心,巴巴点开了那个女孩的主页,有些恶劣地一帧一帧翻起相册。
看起来,女孩子是今年毕业,应该演过不少电影,和沈拙清互动很多。
李方潜在蛛丝马迹中拼凑起一个张扬开朗、美艳善良的学生形象。翻遍了女孩子关注好友的主页,无一不是肆意生活的人,很适合沈拙清。
就这样吧。
他告诉自己,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李方潜学着戒断手机,学着不再关注oicq上的状态更新,学着与自己和解。
只是,在图书馆时总会逛到文学区,借一两本沈拙清也许会爱看的书回来读。
在n大出版社专区里,他找到了那本沈拙清与郑钦译合写的小说。然而跑遍了其他书店,都没能找到这本书。
一天,他读到李碧华。书里,身份地位差别迥异的怨偶在洪水滔天前互白,一切漫无目的,百鸟生息,别过此生,踏入荒芜。
他合上书,仿佛看到s县肆虐的洪流里,忘情拥吻的两个人——吻他,那是李方潜这一生做过最勇敢的决定。
只要一个人放手了,另一个人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李方潜一直以为,从n大到加州,从加州到b大,都是沈拙清在跟着他走。决定死心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孙乾明所说的“灵魂在心外”是什么意思。
沈拙清,从来都是独立的。以至于每一个决定,都是他在推着李方潜走。
大概也是因此,才能放下的如此快,只留一人困在回忆里吧。李方潜想。
林泉婚后的第二年,断联许久的阮琳琳终于再次找到了李方潜。
“都是妈妈错了好不好,妈妈去道歉也可以。”阮琳琳哭得厉害,“你爸好久没见过你,都急出病了。妈妈再也不干涉任何事情,你回去看一眼好不好?”
欣喜也好,愤怒也好,通通都没有出现。李方潜听完,只是轻轻点点头,像没有悲喜的枯木。
爱还在,可爱人走了。太迟了。
后来n市附近发生了小地震,李方潜二话没说就申请救灾测探。
没有信号,没有娱乐,只有紧张的救援和争分夺秒的钻探,自然就不用担心那个不该肖想的人是不是跑到脑子里,再适合死心不过。
坐上抢险队车时,他最后一次确认了手机里的信息——沈拙清的更新还停留在上个月,他进组探班了那个女孩。
习惯性地,李方潜把手机放回左边口袋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其实沈拙清一个月没有更新,是在忙王霞的葬礼。
这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在丈夫走后就失去了生机,几个月不到瘦得不成人形。沈拙清花了许多精力,做饭、拼盘,逗她开心。
然而在沈聪忌日这天,王霞还是拿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辛苦了。”沈拙清颤抖着帮王霞合上了双眼。
习惯了葬礼,这是沈拙清三年多来学会的最残忍的技能。另一项技能,大概是不动声色地悲伤。
比如看到林泉正在偷拍的镜头时,比如看着春晚倒计时的烟花时,比如在林泉的手机通话中听到李方潜声音时,比如看到拿一串乱码当昵称的好友时。
甚至送别毕业生,都能从一群青涩的脸庞里找到与李方潜相似的部分。
可毕竟万物都不是他。
林泉结婚那天,沈拙清是不打算去的。至少在看到李方潜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对,他看到李方潜了。可那又能怎么样?那时的王霞仍处在深重的阴影里,他断然不敢再去踩一次雷。
可他还是没有忍住,背对着那棵树,把身上离李方潜最近的东西拿出来,凝视了很久很久。他甚至听见了李方潜的哽咽,那压抑着的、低频的哭声,像刀又像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