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现在、以后,这个世界,将不曾、没有、不会存在与咒相关的一切。
“世界以最小的改变幅度被重置。
“全新的世界、全新的人生与全新的记忆。”
我思考了一下,又补充:“在相位之上,是没有时间的次序概念的,过去现在与将来是并列的。所以重置后的世界,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哦。”
五条悟应了一声,似乎在笑:“听起来是件不得了的好事呢。”
“那自然!”我兴致勃勃地开始推销,“现在呢,我的仲裁人!你有两个选择——”
“不喜欢做选择题诶,填空题吧。”他直截了当,“不删。”
他顿了下又补充说:“鱼没有水会死,这种道理我还是懂得嘛。”
“但咒力之于人类,其实应该像自行车之于鱼吧?”我对他的比喻感到莫名其妙。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觉着五条悟还是没懂我的意思,于是补充道:“世界线的更正我会以近一百年的人类为核心展开。也就是说,重塑后的世界大家都还在,不会因为修改了过去而导致现在的人丧失诞生资格。”
我好几次庆幸我的过早“觉醒”,因为这个选择对于恋人的身份是没法理智做出决断的。
不删除图层,咒将永远存在,我将会以他为灯塔,在四百年后、八百年后、一千二百年后重复降世,一次次地重复“诞生——羁绊——相爱——解离”的无果宿命。
删除图层,咒将被彻底抹去,这总是悲剧收场的轮回也将被破解。
是选择四百年一次的bad endg,还是选择从未相识永不相见的true endg?
如果五条悟明白我的意思,是很轻松能做出选择的。
“你已经有选择了,”他的语气还是带着笑音,“哎呀,把做决定的责任抛给对方,真的好吗。”
“可是我内心的选择……”
“你内心的选择,是所谓的宏观意志分析我这个仲裁人所得出的结论。——是这样吗?”他反问。
然而这一句并不是从我的脑海里传来的,而是来自身后。
我转身、正好看见五条悟抱臂靠在树干上,似笑非笑:“该说什么好呢?居然觉得我是会拉下操作杆改变电车行进方向的那种人啊。”
“可这不是电车难题。”我反驳,“我可不是绑在铁轨上的那个人。”
“绑在铁轨上的人是无法自行挣脱的,这道题里不过是一个不具备思考与选择能力的元素罢了。”他附身尽可能和我平视,唇线被拉得很平,“如果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我的意志,那你就是。所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望无际延伸的湛蓝天空。
他的虹膜上映出我的轮廓,我盯着他眼瞳里我的身影看,想看得更清晰些。
“天生魔神……?”显然他也没打算等我开口,又摸着下巴故作思考,“你与人类魔神最大的区别,似乎不是什么对力量的控制力哦。”
我刚想说我是人外,就听五条悟又接着说:
“我大概猜猜看吧。你在所谓的相位之上的诞生,最初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吧。——可人类通过习得成为魔神前,可都作为人类拥有着「自我」的存在呢。
“你就算照镜子也看不清自己的相貌、认不出那是自己。
“或许是偶然?你的一缕意识开始降临世界,最开始的你没有「自我」,于是这一次次的‘降临’,就成为你寻找自我、明确自我的过程。”
他的食指与中指并起,轻轻点在我的眉心。
“所以现在,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熟练,可你不是已经能抛开别人的引导了吗?
“你不是有着独立于别人的喜好与厌恶吗?
“你不是在自己判断着对错吗?
“你不是能清晰地分析出自己想要什么吗?”
眼睛里我的轮廓还是那样的模糊,可那的确是我。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固定的容貌。
也没有名字。
我透过相位观察着世界。
大陆会在指尖下撕裂、天空能随意变化阴晴。
什么是死掉?为什么周围的人会那样嚎叫?雨为什么从眼里落下?
什么是情感?为什么他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为什么同为人,会与一个人日夜相拥,却对另一个人避之不及?
这么想着,记忆就从那总飘着雪的村庄开始了。
——雪枝是我第一个名字,那时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我”的存在。
当时的我,看着的似乎也是这双眼睛里的、自己的身影。
当时他向我伸出手,在手落在他掌心的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人类的温度。
并非一种数值,而是一种感觉。
所以“我”的手也会给他同样的感觉吗?
我通过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又透过他的眼睛看向他。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承认自己的自我吧。”他的手掌落在我的脑袋上,带着力量与温热,他不再抿着唇,而是、“你一直在为你自己做决定,不是吗?”
实话实说,我好像有点被他说服了。
但仔细一想,他说我会自己做判断,那我轻易被他说服还不是一种“以他的意志为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但如果我不认可他的观点,那说明我本来就以他的意志为判断基准,那我怎么会不认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