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的认知是极其清晰的:她认为自己就是人类,并且是对立与咒灵与邪恶的那一面的、正义的人类。
——她的“本我”是坚信自己即是“人类”。
五条悟曾经将那些视频文件反复看了数次,也没能找到她这一思想的根本来源。
毕竟,显而易见的,她从未被那些研究人员当作同类对待、相处过。
而且在叛逃前,她都从未表现出任何对“人类”的归属感,反而更像是用从上而下的视角、来审视分析自己周身发生的一切。
像个毫不在意的旁观者,冷漠得像是脱离了那个承载着她意志的躯体。
如果说是在叛逃的那一瞬间出于“选择某一阵营加入”这种轻飘飘的想法,那又为何给自己的伪装却是一个类似咒灵的形态?
非常的矛盾。
五条悟陷入思考。
五条悟放弃思考。
——无论自成怎样的一套逻辑,眼前的她是明明白白真实存在的。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对他而言,一定意义上“只要够强就行了”,乙骨、虎杖皆是如此。比起过去更重要的是将来。
而且比起天生作‘恶’的咒灵,她的精神世界更像是一条条由简单直线构成的纯粹空间,快乐很简单,忧伤也很简单,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是完完全全的天然系。
……虽然可能天然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
但也算是在这压抑社会下千篇一律的人类中非常有个人特色的那种了嘛!
虽然他开始嘴上说的是“要给她正确的教育”,免得她天然地被谁拐着走上什么邪路,才天天揪着她一起吃饭一起出任务,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况且教书育人什么的,比起教书更重要的其实是育人。
亲力亲为,他这么好的老师可不多见了。
不过一来二去,相处的时间久了,倒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比如把灵智未开的咒灵吓得满建筑乱跑乱撞,热衷于和见到的每个人聊天交朋友,他去买个甜筒,一转眼回来发现她和四五个小学生一起玩跳格子。
他一度觉得应该去买个儿童防走失绳栓着她。
但要真的把她完全放飞,她过一段时间又会像开了自动寻路似的跑回来,左右黏着他还要他别到处乱跑,一副是他会故意甩了她的样子。
他独身去国外出差时,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无聊,连在网上发时政的掐挑帖都觉得没意思了。
早知道带出来一起了。
估计她一个人留在校里也挺无聊的吧。毕竟看她的数值监控,隔三叉去的心情就会有大幅的波动,尤其是他因为工作很久没回她消息、她故意不理他的时候。
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从她带上设备开始,最基础的定位系统就一直有故障——要么分散很多点位,要么频闪乱飘。
最夸张的时候是分散了无数个点,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岛国范围,他打开的一瞬间还以为她把自己碎尸玩捉迷藏呢,也不是干不出来。
就像有部小说的导言一样——“那年夏天,我的尸体漫山遍野地奔跑。”1
设备调试无果,五条悟索性也不管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看看情绪指标,并且在dj数据分析后,明显能发现,他出差的时候,她的心情波动幅度格外的强烈。
“雏鸟情节、雏鸟情节啦。”
五条悟摆摆手解释(给自己),然后心情愉快地点开聊天记录框,破天荒地主动发了几条针对她大号的闲聊消息。
……然后收到了被举报盗号的通知。
大概是由于他在国外出差,账号很蠢地被真的被封了。
嗯、怎么说呢……挺好的。
反诈意识倒挺强的,实验室居然还给她教这个?
有这技术不如给全国民众插个脑机教学一下,从此天下无诈,也算是做好事。
总之,尽管事实摆在面前,他也经常戏言玩笑,但却还是无法将录像里那个看起来温暖、温柔,却充满冷漠与非人感的生物与眼前的少女真正联系在一起。
而实验室的录像资料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叠加在一起,却让某个荒谬的猜想呼之欲出。
应该不会是那种可笑的理由吧……?
在虚幻与真实间,能够处理不可思议量信息的大脑陷入一片混沌。
在他与她目光交织的一刹那,他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某种莫名的情绪在其中酝酿、流淌,又在瞬间通感袭击他的五脏六腑。
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宿命感,五条悟甚至分了个神想如果是拍电视剧的话,一定是多机位慢镜头以及大特写配合着bg轮番上阵。
宿命感这不就来了吗——
直到他发现自己咒力在一瞬间被抽空、顺带还有个丑东西挂在他身上。
左手是表情管理失控的反派脸真真子。
右手是几乎抑制不住狂笑的盗版夏油。
自己夹在中间,和狱门疆共演多机位的狗屁宿命感。
五条悟:“………”
嗯……
这、应该是个误会吧?
毕竟真真子那张脸就基本上没摆出来过什么正常表情。
他克制地看向表情愈发失控的少女。
她避开了目光。
失控的表情转变成一个正常人类面部肌肉难以为之的形状,五条悟估计这表情必须得由抽象派艺术家来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