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意顿了顿，把“这里哪有什么景色”的真实想法吞了下去。就这雨后产物一样的小水坑，还没他家里的鱼池大，结果一堆虫子看来看去的——这陌生虫群的生存环境似乎有些恶劣啊……
“不好意思，直播没法暂停，请您再坚持一会。”摄影师将镜头转向绿洲，带着耳麦的工作人员趁机小跑过来，给身处舆论中心却毫不知情的俞意传达导演的回应。
杰西导演的原话不太礼貌。他打心里瞧不上低劣的“亚雌”，态度强硬极了，在耳麦里骂骂咧咧地宣泄不满，认为对方不识好歹。
虽然耳麦隔音效果不错，但俞意听得很清楚。他没把那个陌生虫族明晃晃的恶意放在眼里，倒是一旁的森德尔皱了下眉，似乎是不认同那些话。
爱洛想说什么缓解气氛，看似好脾气的亚雌却没搭话，移开脸看向了别处。他在思考去哪里睡觉。
身为虫母，俞意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黑珍珠的请求他也许会听，毕竟是和他最亲密的孩子。但其他虫群的虫子嘛……
几乎是一瞬间，带着些许香气的身影就穿过了镜头，停在绿洲边缘。众人只能看见他长至小腿的花边裙摆荡成浪花，又轻轻落回一片白腻中。
工作人员刚反应过来，三四只黑甲虫就围到俞意身边，触角紧绷，发出低沉虫鸣警告他们别再靠近。唯一能威慑它们的高等雄虫森德尔没动，看样子不打算出手，摄影师只能放弃拍摄。
新进的观众见到这幕震惊极了，那几只亚雄一直待在最外边，他们只当它们是被森德尔吓得不敢行动。高等虫族的气息确实恐怖，智力低下的亚雄害怕也是有可能的。却没成想，向来以狂躁无理性形象着称的亚雄却做出保护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围着一个亚雌转。
【不用那么惊讶，昨天刚见到他们就这样的】
【亚雄不是都精神不稳定，特别容易狂暴吗，这几只看着挺正常的】
【是挺奇怪的，可能变异了吧】
……
俞意拒绝出镜，但直播还得继续。爱洛无奈地叹了口气，引导观众把焦点转到自己身上，很快将话题拉了回来。
好在天色渐晚，直播不一会儿就结束了。爱洛瞥一眼身旁明显心不在焉的森德尔，直奔俞意那边。
嘴上说是要去睡觉，俞意却少见地失眠了。他窝在甲虫竖立的鞘翅下，盯着要暗不暗的天空发呆。
仅仅不到两天，他就开始想念过去平静悠闲的生活了。过得虽没什么波澜，但算不上无聊，黑珍珠足够听话，也足够优秀，有它作伴要快乐得多。
而这里既没有丰富的食物，也没有漂亮的风景，连虫子都奇奇怪怪的。他们精神池或多或少都有损伤，像是久经风霜的雕像，唯一稳固的是爱洛，可他的精神力太柔和，一点不都像雄虫，连气味都寡淡无比。
一般来说，这类虫族会被同族排挤甚至杀死，可爱洛的地位却很高，连那个闻起来比较香的金发虫族也隐隐避让。
不是因为实力——爱洛并不强大。俞意对自己辨别食物味道的能力很自信。
而虫族绝不是尊老爱幼的友善种群，如此反常一定有原因。
是什么呢？
……
“小俞，在想什么？”爱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比直播时的含蜜嗓音要清几分。
俞意转头看他，大半脸颊藏进亚雄鞘翅的影子里，唯有一双睁开的黑瞳如雨后湖面，清楚地印出来者脸庞。
“我饿了。”俞意衣服被折腾得皱巴巴的，松垮地堆在腰间，下摆露出大半截修长小腿。他躺在亚雄背上一动不动，说出这两天最常说的一句话。
“先吃个营养剂吧。这次出行匆忙，没来得及带些别的，等我们回到主星，我再请小俞吃好吃的。”
一块浅青色胶状物被递了过来，俞意嗅到一股类似营养液的清新果香，只不过要更甜一些，大概是口味不同。
俞意歪头扫了一眼爱洛敞开的手心，低垂的细密睫毛颤了颤，声音轻得快要被风吹走：“我想吃点别的。”
他慢慢睁开眼：“能让我咬一口吗。”
虫母温和的香气悄无声息地缠绕猎物，将对方牢牢控制。从第三视角看，爱洛像是被看不见的藤蔓束缚，身体忽地僵在原地不动，脸上却一副沉迷神色。
“过来。”
雌虫漂亮的浅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俞意，里面满是孺慕和依恋。听到对方的话，他立刻低下了头，鼻子几乎贴到了俞意额前，两侧的卷发也顺势落下，给他们又添上几分暧昧。
底下的黑甲虫敬业地当着床铺，比雕塑还要沉默，听背上的母亲引诱某个虫族。
“再近一点。”在裹上一层轻柔表面后，原本强硬无法抗拒的命令似乎成了祈求——虽然结果并不会改变。
爱洛听话地弯腰，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从俞意的额头蹭到下巴，像是只没断奶的小狗。
俞意被闹得痒，伸手拍了下爱洛，又顺势搭在他后脑往下按，将对方毛茸茸的脑袋按进怀里，接着在脖子上咬了一口。温热的血流进喉咙，带着细碎水声。
他很快松嘴。
和想象中的一样。不能说难吃，只能说寡淡无味，也就是不太好吃。大概就比那几只黑甲虫好吃吧，毕竟至少能吃。俞意公正地做出评价。
血慢慢渗了出来，沿着爱洛的下巴滴到他的脸上。爱洛还维持那个姿势不变，只是脑袋越靠越近，几乎要钻进对方敞开的领口。
愈合得好慢。俞意拿爱洛的衣领擦了擦脸，盯着那道渗血的牙印发呆。因他们暧昧异常的姿态，几乎没有哪个家伙不识趣来打扰他们。
除了某个金发虫族。
“你们在做什么？”森德尔头一次嘴角不上扬，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眼睛暗沉沉的，像是暴风雨中的大海。
……
好吃的来了。
森德尔心情烦躁，连常带的假面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看着身形几乎交叠在一起的两人，质问的话语比身体先一步抵达现场，说完却停在原地没有动作，似乎是不愿看到更多细节。
没等俞意想好说什么，爱洛先开了口：
“我们在做什么，和森德尔阁下没有关系吧。”爱洛隐在暗处的脸色惨白，他一边说，一边将衣领竖起来，动作也略有些迟缓。
森德尔沉默片刻，低声说了句抱歉便走了。
到嘴的肉飞了，本该失落的俞意却没什么感觉——他现在对爱洛更感兴趣。
以他释放的信息素浓度，爱洛不该清醒得这般快，可他不仅如此，甚至行动自如，对话也与平常无异。
刚刚爱洛的精神力忽地散开几缕，而原本精神躁动的森德尔在和他对话后平和不少，这过程结果比起高等虫族的威慑，更像是虫母的精神安抚……
但爱洛能被他的信息素引诱，说明他确实是虫子。
往精神力方向变异进化的虫族？
“还饿吗？”
俞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意识点了点头。
一根上口打开的粉色长条袋被递了过来，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肉香。俞意终于坐起身，边吃边看爱洛拿出一个蓝白色小瓶喷自己脖颈的伤口。
“因为我喜欢水果口味，下意识认为小俞也喜欢，是我想当然了。”
“不过小俞，我可以接受这种事，其他虫子不一定，千万不能乱咬哦。”
爱洛把事情轻描淡写地划过，俞意自然乐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