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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骨翅与玫瑰

 

“梁祯,我请你看电影,周六下午两点半。”

他做这种事属实没经验,说话干巴巴,请求的话一说出口变得好像命令。

梁祯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看着有点愣。他手上还沾着水,在裤子上随意抹了两下才去接那张票。

他看似镇定地“嗯”了一声,谈青如蒙大赦,甚至忘记挥手说拜拜就逃走了。

梁祯低头看着手里的票,水蓝色的边线,黑色楷体,清晰地标明着电影的名字——《疯狂动物城》。

队友们推搡着挤过来,他把电影票对折塞进口袋里。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梁祯作势要踢,人群才嘻嘻哈哈散去。

梁祯站在原地,嘴角弧度压也压不住。

同桌。谁家约会是看动画片啊。

“周六在哪见面?”

梁祯挑出炒菜里长截的葱,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意提起一般。

谈青正埋头吃面,闻言愣了一下,咬断面条,抬头看去。

“……”

真要去吗?

他想说,但没说。他一直把“请看电影”当作糊弄周森和的手段,但梁祯显然当真了。

同桌和他对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继续挑碗里的葱段,却稀里糊涂地把土豆丝一起夹了出去,似乎心不在焉。

谈青舔了舔沾着油光的唇。

“学校门口。”他说。

梁祯“嗯”了一声,低头吃饭,将葱段混着吃了进去也全然不知,嚼了几下才后知后觉皱起眉,囫囵咽了下去。

同桌今天呆呆的。谈青戳了戳碗里的牛肉。

好像机器人出故障了一样。

星期五放学,谈青没有回家。

他跟司机打电话说自己要在学校补课,司机领了回复就把车开走了。

周宅没有人在意他回不回家,所以他也没必要和谁报备。

电影院离学校很近,他可以在学校待一晚,次日直接在校门口等梁祯。轻松又方便。

而且,一个人在学校挺好的。至少他不用像在周宅时一样,时时紧绷着,不停地察言观色。

谈青没想到周森和也没回去。

彼时他正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玩手机,周森和突然推门而入,二人视线一瞬碰撞,又错开了。

谈青别开脸,权当周森和是团空气,手机里的格斗游戏声音很大,能听见主角出拳时喊出的“哼哈”声。

周森和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直接躺在了床上。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着,一句话也没说。

谈青是被一阵低喘声吵醒的。

他醒来时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刚过凌晨两点半。

低喘声来自对床。谈青偏头去看,一团模糊的黑影匍匐在床边,急促沉重的呼吸里隐含着痛苦。那黑影摸索着,随即将摸索到的手机打开,屏幕微弱的白光在黑暗中尤其明显,明显到足以让谈青看清周森和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孔。

“……周森和?”谈青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随即掀开被子走了过去。

周森和没有回答,只是稳住发颤的手拨了个急救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是个清脆的女声:“喂,您好?”

周森和吐了口长气,正准备说话时,虚握在掌心里的手机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

他诧异着抬头看去,便宜弟弟拿走了电话,清晰地说明了地址,语气平静。

谈青挂断电话后就站在那里,捏着手机,低头看着趴在床沿上的周森和。

周森和看不清他的眼神,太黑了,而且腹里剧烈的绞痛也让他两眼发花。

隐隐约约间周森和好像听见了句“做坏事要遭报应”,但他已无法确定了,那一阵阵的疼痛让他什么也无法思考。

他只知道,最后谈青跟着上了救护车。

谈青坐在医院走廊上,试图挥去鼻息间缠绕着的消毒水味。

他给周明扬打电话,关机。他又给周临山打电话,没人接。

护士带着他补号缴费,排队时护士跟他搭话,说病人只是急性肠胃炎,小病,叫他别担心。

谈青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并不担心周森和。

他跟着来只有一个目的——让周森和欠他一个人情。

半夜他坐在病床边,周森和闭着眼时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顺眼很多。

病房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输液瓶里透明液体滴下的声音。

谈青趴在床沿边上,眼珠描摹着塑料输液管里葡萄糖流过的线路。

葡萄糖滴完,他按铃,几分钟后有护士推门而入,开了新药,收走了空瓶。

谈青很少来医院。他就来过三次,有一次还是陪阿香来的。

阿香来打胎。妇产科那一层楼人很多,他站在阿香旁边,挽着她的手,身上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不可避免地收获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阿香一紧张话就很多,靠着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说那黄毛男的不知道买的什么三无牌子的套,她吃着药还能中标。

谈青挽她手挽得很紧,跟着开玩笑缓和气氛,捂耳朵说自己还是未成年,听不了这些。

阿香一路笑嘻嘻的,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却哭了。

她躺在病床上,捂着脸,从掌缝里溢出来的泪水打湿了医院的枕头。

谈青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等阿香哭完。

阿香哭过之后用衣袖胡乱抹了脸,抬头一看却懵了。

谈青站在那,眼睛通红,无声的泪水在下巴尖聚作一团,坠在衣领上。

阿香想喊他,却说不出话。

谈青只是抹了把脸,声音低哑:“等你出院,我们去吃十字街那家死贵的西餐。”

周森和醒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光透过白色窗帘,七零八落地洒在房间里。他借着薄弱的天光看清手边趴着的人。

便宜弟弟还穿着那套纯棉睡衣,袖子滑落的地方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被仍在沉睡的脑袋压出青红的颜色。

他抬起手,清晰地看到手背上贴着的平口贴。

显然,私生子陪他输了一晚上的液。

他抑制不住地去想象昨天午夜私生子在医院里忙上忙下的样子。挂号、缴费、开药。守着输液瓶里的药落到最后一滴,然后叫护士进来换药。

周森和无法形容这一刻是种怎样的滋味。他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弟弟。

周家人是没有陪彼此去医院的习惯的。周临山和老头每日不是在公司就是在酒局上,唯一亲近些的二哥则几乎一直待在国外。

他们惯会用钱和助理打发人,安排最好的私人医院、最大的房,医药费和护工费上从不吝啬,但就是做不到陪伴。

周森和摩挲着手背上的平口贴,突然很想让弟弟醒来,说几句话。

这是第一次,他从医院醒来,身边有人。

谈青是被查房医生吵醒的。

他压着手臂睡了一夜,半边身子都麻了,坐正时才发现裸露的小臂上被压出了红印。

查房医生简单问了几句就走了,他一扭头,对上周森和的双眼。

周森和不知醒了多久,靠在床背上,扬扬眉,没什么表情,就好像昨晚那副痛苦脆弱的样子只是假象。

腕表上的指针恰指到十一点,谈青站起来,理了理睡衣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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