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只有每当考试成绩公布时,这个屡获第一的天才女孩就会通过无数人的嘴巴传到正在学习听闲话与讲闲话的我的耳朵里。
在我依旧还是那么在意别人是否把我当成正常人的时候,她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做所有人的女神。
她们说姜美长得漂亮、聪明、人缘好、父母开明、老师喜爱……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褒义词都是为她而造。
而每当人们谈及我,李元。
“什么都很一般。”
“我们班有这个人吗?”
我学习大家的目标就是因为不遭人唾弃,更甚至于有任何负面评价。
我想,我有些过于在意人们对我的看法。
虽然我的目标在这一刻也算的上是实现了,但是这并不是我的直接目标。
——我的目标是不引起任何人的负面情绪!而不是不引人注意!
可不引起别人的负面情绪就是要不引人注意。
我不希望别人对我产生嫉妒、厌恶、蔑视、憎恨等等一系列由我产生、放置于我身上的负面情绪。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别人情绪的产生并不全是我的过错,但我是人!我也会有这些情绪!并且比任何人的都更强烈!
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糟糕的人。小学的时候,我会因为别人的铅笔比我多一支而嫉妒、愤恨;相反,当我比别人多一支铅笔时就会感到不安——别人看到我的铅笔时,会不会向我嫉妒她们一样嫉妒我?
我对于那些情绪实在太过敏感,一个眼神,我都会笃定那是对我有看法!
那些东西就像反噬的毒药,不仅在施加给我时是我叫苦不迭,当让我给别人下毒时,我又会同时承受他们吃下毒药时的痛苦——因为我知道那是怎样的难受,所以即使是别人在承受我也会感到更为难过。
当我差劲时,我会怀疑别人会看不起我。
当我优秀时,我会怀疑别人会嫉恨我。
我不是分不清是非,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不该存有的毒物,随时能使人丧失理智,做出出格的举动。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我十分明白自己对别人的嫉妒心有多离谱而夸张——我恨不得将那些比我好的人碎尸万段!但就是因为了解嫉妒的危害我才会时时刻刻担心他人会因为我的优秀嫉妒我使我发生不幸的事!或者是让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丑化、恶化,变成一个爱显摆自己的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和想法甚至是情绪影响到我的所有。
——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给我这样一个性格。让我那么容易看清别人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使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决定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只能像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生活、学习,营造出一副普通的假象。
于是我不敢变好,生怕成为不普通的人,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遭人嫉妒。
也许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都是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活得优秀自在的人。但很不幸,我并不在其中。
要怪就怪我总爱揣摩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一个小小的表情,总爱胡乱猜测他人的行为原因,总爱在意他人的看法。
我本身也很卑劣,尽管只是扔东西的动作干脆一点我都会判断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当他们扔餐盘时,汤汁溅出来,我会暗暗说他们没教养;当他们和朋友吵架时道歉的一方在我眼里会很卑微;聊天时声音大点我都会认为那个人很强势……
任何一点吹毛求疵、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巨大坑。那个坑不是别的,是他们的为人的漏洞,我总是片面性地猜疑这个猜疑那个,总是笃定他们的缺点,暗暗盘算、揣测他人的为人,得出的结果往往是恶劣的。
而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怎样随意以邪恶的目光看待他人时,道德感升腾而起,仿佛被那个名为“良心”的东西扼住喉咙、掐碎食管。然后它告诉我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坏,多么多么的糟糕。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因此良心总是像一千个、一万个丑陋的侏儒在我的大脑皮层上跳跃鼓舞,给我注射最痛苦的观念。
因为自己与黑暗亲密无间,所以我无比惧怕被黑暗吞噬……
而姜美不一样,她似乎是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我。
优雅、阳光、漂亮。
之前因为在不同的班级因此我和她没多大交集,甚至在我对她起杀心的时候也是在做同桌的那一段时间。
尽管是在听说她屡获第一的消息我也没有升起太大的仇恨,最多只是酸溜溜的不甘。
不甘她可以任意地使用自己的青春去努力学习,而我却要在知道自己不学习会有怎样的结果的清醒状态之下为了不遭他人嫉妒而故意让自己从本质上成为一个差生。
我和姜美不一样,我没有真心朋友,更别提能为我铺满金灿灿的黄金路的父母。学习几乎是我唯一的出路。但我的大脑不允许。它总会随意的让我去害怕他人的关注与厌恶,导致我一日比一日厌弃自己。那些负面情绪在冷静自若的皮囊下压的我喘不过气。
后来姜美因为特殊原因被调到了我们班级,似乎是因为被那个班级的女生欺负了,尽管女生已经被开除,?她还是执意转班。
来到我们班的时候,她扎着一个低低的马尾,穿着亮黄色的校服和一双干净的小白鞋。时不时还用灵动的双眼瞟瞟我们。整个人就像神话里的白凤凰,单纯又圣净。
她坐到了我的旁边,成为了我的同桌。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那一段时间,我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因为听说她被欺凌的事安慰她,鼓励她。我也装模作样地说一些“你要加油”“一切都是新的开始”等等一系列狗屁恶心话。
谁让我压根就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同情心呢?
她对每一个人都予以回应。唯独我。当时她听到我的声音后转过头看向为了融合在人群里而爬出座位站起来的我眯起了哭得水汪汪的眼睛,眉头皱起来,红红的鼻头也连带着变了型,头微微倾着,看起来一副疑惑的样子。只有一瞬,然后她不再给我任何表情或是动作。
我以为她不喜欢我。
那一刻,我很慌张。我不喜欢不受他人欢迎——尽管是个普通人都要有不受欢迎的一刻,但我真的不能摒弃对他人的恶意的恐慌。
更何况她似乎很受欢迎。
但万幸是我多疑了,在那之后,她再没露出那样的表情。甚至与我交好,常常会提醒我写作业或是请我吃零食。
但这并不可能使我像其他人一样喜欢她。
——我就是那种怪物,和每个人都不一样,却又期盼和每一个人都一样。
我讨厌她。
讨厌她满分的成绩、讨厌她围满的课桌、讨厌她热心的笑容、讨厌她开朗的性格、讨厌她漂亮的脸蛋……
我希望可以拿刀抹断她脖子上的每一块组织以及那高不可攀的荣誉。
因为是她,让我厌弃自己。
是她在我的尊严上践踏。
是她让我产生落魄。
是她在我被野心与恐惧夹击折磨之时使我雪上加霜,让我嫉妒她,同时又讨厌嫉妒他人还没有努力的勇气的自己。
和她做同桌以后,每一次得到她的帮助或是她又一次得了什么奖项的时候,我在晚上都会梦魇。
梦里有一千根钢锥在一张白色床上将我穿透,鲜血像鲜花一样铺满一整个床单,悄悄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