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飞石一同飞出的大片橙色的小圆珠缠绕着金橙色的火焰丝带在空中胡乱滚动,如同一朵红莲在空中盛开,将马库斯直接吞了下去。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没有平歇的时候,在地面还在微微震动的时候,可怕的高温卷起气浪以马库斯为中心轰然爆开。
离马库斯最近的那一圈人在一个呼吸间就被炙烤的全身发黑,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附近的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焦黄,想逃跑却被外圈惊呆了的人群无意识的挡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至此,周围空气的温度开始渐渐下降,可周围的房屋已经被引燃。外圈的人群似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刚刚对马库斯凝聚起的信心仅用了一个呼吸就完全消散。
脆弱的希望在眼前被打破之后,这些人甚至比之前还要绝望。就连火焰褪去以后,马库斯毫发无伤的身影再次重新出现在空中,碎喉大道的民众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他有所奢望。
不,也许不能说是毫发无伤。
自从那道由橙色的液态火焰将其吞没、将周围的民众活活焚干的时候,至少马库斯的可信力就已经被人重创了。
人们渴求强者的率领是因为强者拥有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的能力。可哪怕爆炸就在马库斯身边发生他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被炸死——至于马库斯此刻的魔力和注意力都被仪式分散了这种事不会有人在乎,这些民众只知道马库斯无法保护他们,并由此深深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
事实上,罗兰控制的这次爆炸本就不是为了攻击马库斯,而是为了杀伤离他最近的那一批人。
人们因对马库斯的狂热和信任而向他身边聚拢、爆炸在马库斯身下发生、离他最近的人死的最惨——当其他人下意识的将这三件事串联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开始排斥马库斯。
这样罗兰不用对马库斯造成任何伤害,就能将这群慌张而无力的人从马库斯身边带走。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至于马库斯还是否真的受伤反而没有什么区别。
罗兰此举就像是斩断与孤岛相连的最后一根吊桥一样。想要让人有孤注一掷跃下悬崖的觉悟,首先就要让他们意识到那些更轻松、代价更小的解决方法已经不再有效,同时他们的生命已然悬在一线,如果不做改变就意味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唯有这时,他们才会去寻找新的解决方案,哪怕失败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总好过马上就死。
“所以说,人都是犯贱的生命啊……”
在兜帽的阴影之下,愉悦的笑容浅浅盛开,但罗兰外表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路人一般佝偻着身体,顺着尖叫哭泣着的人群一起奔逃着。
在罗兰看来,长眠导师的策略虽然极端,但实行起来却非常科学。
如果罗兰上来就给他们救赎,试图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些人反而不会领情。就算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也不会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变好,只会意识到种种不便,并把所有让他们生活变得不顺的因素都归结为罗兰带领他们做出的改变,并对罗兰产生了怨言——并非是罗兰危言耸听,这种事情几乎天天都在发生。
因此罗兰非常赞同长眠导师的一个说法,那就是“想要救赎,就先付出代价”。
太轻而易举的得到会让人变得不再珍惜。唯有让他们切身了解得到救赎所需付出的代价,让他们意识到为了让自己得到救赎,究竟有多少人因此付出了鲜血和生命,他们才会因为自己是“活下去的那部分人”而开始思考这种救赎的价值,然后才能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什么。
罗兰认为,那种被自己所救之人背叛的人,都是没有脑子的老好人。
他的意思并不是要把那群忘恩负义之人斩尽杀绝——那实在是太蠢了,简直是和自己最初的愿望背道而驰。为了救人而杀人,最后只能进入毫无希望的无尽循环。
毕竟,当天使也开始杀人之时,又如何要求人类不去信仰恶魔呢?
办法嘛……
“自然是有的,”罗兰喃喃道,“恐惧,只要恐惧就好了。”
恐惧,是人类最初的力量,是“进化”这种法则最初的载体。
因为恐惧于被什么东西杀死,于是人类就有了让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因为恐惧被疾病杀死,所以人们就有了能治愈疾病的药物。
而当人们开始恐惧那些必然性的力量,开始在意志与能力之间、愿望与获得之间、目的与结果之间、想象与实际之间、思与是之间愁苦犹豫的时候,当人们意识到有一些事物是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的时候,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被绝望压垮,人便选择了将灵魂的重负托付给神,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神。
那么,把他们失去的再造出来,带着他们抢回被夺走的那些,从密布红莲如地狱一般的绝境中把他们拯救出来——这样的恩德,大约足够让他们支付自己的灵魂,把罗兰当做神明顶礼膜拜了吧?
罗兰脸上的笑意一敛,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街道的拐角。那藏在兜帽阴影中的双眸漆黑如渊,不见丝毫光亮。
按照之前设定好的时间,前面这里马上就要被引爆了。
仅存的安全区域是从罗兰现在站的位置然后往前十步以内。
如果只有一枚炸弹的话,大约半径十五米的一个圆形区域会被直接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