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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Ⅱ/矢车菊,血

 

卡尔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回过头去。阿廖沙放下心来,认为自己躲过了一场错位的纠纷。

然而到了晚上又出差错。

阿廖沙在甲板上巡视了最后一圈就要回船舱去,转过脸却看到夜空中如一缕白烟的人影。

脱帽行礼,口称“参见公爵”,阿廖沙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他这个时间还出现在甲板上。

手里暖色的灯光照得卡尔·纽施坦因的脸泛起一层微弱的黄色,灰蓝色的眼睛像琥珀一般透出几分忧郁的遗迹。

卡尔并不在意阿廖沙行的礼,他的神情显现出有些没道理的委屈,他只是来诘问的,“您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明明留下了这么多把柄——”

阿廖沙移开视线,虚空地望向黑色的河水,他无话可说,于是抬起手开始抠挖护栏上光滑平整的涂漆。卡尔那副可怜的样子冲击到他,让他无名生出几分侧隐之心。

“公爵殿下…”

卡尔的语气染上了淡淡的忧伤,“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那个冒犯的吻您也…”

“请您别再提起它了!”

这受惊的反应像是谈及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机密,活像是报纸上的演员名角遮掩自己的绯色丑闻。卡尔见了却又有些欢欣得不合时宜。

“您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您从前也认识我吗?”

卡尔思忖了片刻,秀气的淡色眉毛拧起来,那苦恼的表情凝结了一点犹豫的意味。

“托朗宁师傅,您是莱茵河上最有名的水手之一。但这里有一个年代更久远的故事我想应该现在讲出来作为引子。”

靠在甲板护栏上,卡尔开始了讲述。

“有这么一个人,嗯……我们叫他克斯克恩吧。他一直在城邦间游历,从古希腊到罗马帝国,这期间他一直在海陆间游荡。据说他从日耳曼来,他寿命很长,也不会受伤。他只畏惧火。

但他被罗马人所困,差点被烧死,还饿得奄奄一息。意料之外的,克斯克恩被一个白奴救下。

当时的人会从非洲买黑奴,也会从东欧平原买白奴。这个白奴也许在东欧平原时是有名字的,但在罗马却被像牲口一样被冠以奴隶的总称了。

这个奴隶把自己的食物分了一半给克斯克恩,克斯克恩为了报答,就给他讲起了自己的经历,他说等他离开这里,一定要凑够路费和钱回来把奴隶赎下来。

克斯克恩走了,等他再回到罗马时,奴隶已经被杀死了。悲愤的克斯克恩屠戮了整个城邦,此后他再也没有停止过游历。”

顿了一下,卡尔说:“当然,这只是个罗马传说。”

阿廖沙望着卡尔眼镜后的虹膜,像望进了一座冰川;在夜幕下它们显得是那么寂寥。

“奴隶会知道克斯克恩回去过吗?”

卡尔却好像答非所问,他轻轻搂住阿廖沙。使对方感到像是躺在矢车菊花丛。

“现在您认识我了,阿廖沙。”然后他松开,转身走进黑暗。

他像一缕烟一样出现,一缕烟一样消失。

阿廖沙听了这故事变得有些忧伤,他怨恨起来莱茵公爵,尽管他不明的这怨恨从何而来。这故事大概有什么隐喻,否则他怎么讲这让人耿耿于怀的传说呢。

突然想起什么,他拿开手,紧张地检查栏杆上的涂料。

vi·

“维奇,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维克托很快打断了阿廖沙的话,“他妈的——掉到河里的人连尸体都没找到,我可不要听你讲故事。”

“我们开得太快了,在最近的港口停下来,大概它会漂下来的。”

于是他去找寻埃里克,那个公爵身边的黑发青年。纽施坦因公爵突然对他避而不见,只留下仆人埃里克来传达消息;阿廖沙请求埃里克把传说的谜底告诉他。

埃里克正蓝色的眼瞳震颤着,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种模糊的苦相,“主人规定我不能宣之于口。”

“公爵为什么不亲自揭开这个秘密?”

“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主人自己倾述。”

“他避不见人了?”

“您还是别去看他,现在主人的状态……很不好。”

“你的主人…得了青铜约翰*?”

埃里克摇摇头,“不,他只是精神疲劳,很快就好了。也许吧。”

然而这天晚上,卡尔·纽施坦因却出现了。

他肤色比平常更为惨白,白得几乎像是石灰,若不仔细辨认准会被认成石膏像;眼窝疲惫地深陷下去,但瞳孔在夜里缩成了一个反常的点,从中发出亢奋的光采。

阿廖沙后退一步,“您这是怎么了?”

莱茵公爵开口,音色不复往常般低沉平滑,他嘶哑地回答:“像埃里克说的,只是精神疲劳,我的喉咙有些过敏…”

“那您该去休息,我的公爵殿下。”

卡尔突然暗生出一阵窃喜,阿廖沙用的是什么前缀?我的!

“我不需太多睡眠…很快就好了。我是来讲述克斯克恩的。”

“难道您上次的故事有什么隐喻吗。”

“隐喻…啊、啊,您比我想得还聪明。但喻体我现在不能公布。

克斯克恩认为既然他已经回到了城邦就已经是奴隶的主人了,但城邦人已经拿奴隶进行了血祭,把遗体抛进了亚德里亚海,克斯克恩连奴隶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克斯克恩活得太久了,他见证了无数人的死亡,也造成了无数人的死亡,他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克斯克恩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在花丛里遇到了什么奇怪生物的袭击。那东西撕开了他的脖子,把他的血喝了个精光;克斯克恩在森林里不知躺了几天,然而突然又醒了,身上又有了血液,脖子上的创伤也消失了。

他跌跌撞撞跑回家去,家人们看到消失已久的克斯克恩回来一个个惊喜得以头抢地,认为是山神的恩赐。然而三天后他们都被发疯的克斯克恩杀死了。”

阿廖沙沉默了片刻,“克斯克恩也成了这嗜血的生物吗。”

“我想是的,一定是的。”

“为何克斯克恩的经历时常伴随骇人的杀戮?”

“也许他从死在森林那刻起,就不被自然法允许存在了,这是代价。”

阿廖沙好像被人装满了石头,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悔感使他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卡尔,像拥抱了一束矢车菊。

“克斯克恩总有一天会停止屠杀的吧?”

“也许吧。”

他感到他的手搂在腰上,鼻尖重重蹭了一下颈侧。卡尔又一次深吸他颈窝的气味,“回去吧,阿廖沙。”

*:黄热病

阿廖沙的判断没错,停船靠岸后消失的尸体总算是接踵而至,被捞上来后湿漉漉地躺在下甲板上,好像一条干死的白鱼。

这尸体在暗色甲板的衬托下散发着幽幽的荧光,显然白得不正常,就算是溺死的尸体。

“哦,它的脖子上有创伤!”

伤口边缘泡得发白,内里还泛着灰暗的粉色。望着几乎把侧颈撕穿的孔型伤口,下甲板上所有船员低低惊叫一声,“是谋杀!”

尸体中已经没有一滴血,血管里有的只是河水。

入神地盯着创口看,阿廖沙想起克斯克恩的传说,是那怪物干的吗?它在船上吗?在疑虑和恐惧中回旋,阿廖沙脸色惨白,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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