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片羽Ⅰ/哦莱茵
天杀,难道胡乱亲吻别人——这个别人甚至是船上的船员,也能说是绅士的行为吗?
不,这情节有够古怪,不合情理得像是春心萌发的女学生为了点生活的调剂才做的消遣。
这该死的矢车菊香气顽固地粘在衣领上,连泛暖的陆风也没能将它吹去。像一片影子,如影随形,仿佛那个自称卡尔的苍白青年仍然待在身边。
“哦不,别再让我看见那小子。”阿廖沙咒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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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绝对不是船灵,他现在确信了,也死心了,佩蒂绝对会是一位谦谦君子。也许是吧?
于是阿廖沙走向他的老伙计维克托,准备和他一块散开缆绳。
“混小子,你到哪里了?事务长让你到甲板上去当侍者——”维克托止住话头,使劲吸吸鼻子,随即换上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你怎么跟莱茵公爵混到一起去了?”
“谁?”
“莱茵公爵,莱茵河有一部分包括在他的领地里。”维克托满脸促狭。
阿廖沙拎起领子嗅了又嗅,自认味道明明已经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他鬼使神差地回想起黎明的那个鬼魅一般的人,便找补一般移开视线。“也许是无意间蹭到了吧。”
“你的借口真是牵强附会。我就说早晚有一天会有人看上你的——去吧小里沙,去找你的好公爵吧,谁不知道他讨厌与人交往;我是说,对你却很是亲近。”
“我身上怎么了,一定是误会。”
“是吗?你可别搞真的。他的身上据说散发着矢车菊的气味。”
阿廖沙不得不怀疑维克托是不是看了太多妇人才追捧的情爱,他床底下的那箱子他一直熟视无睹。
“这真是神话。”
“他就在船上。既然你共享了他的气味,那说明他一定紧紧靠着你过,他可能吻了你——”
“维奇,你真是个不能再清闲的瞎话口袋,回去看你的言情故事吧。”
“你要想看,我也可以借你几本。”
阿廖沙不愿再听老伙计的打趣,红着脸转身走向船舱。
然而主厅却早己站满了人,阿廖沙远望,望见一个身着正装的黑发青年。那青年同样肤色苍白,眼睛呈现出天主教堂花窗一般的正蓝色,阴郁的气质倒与黎明的船灵有几分相似,大概这就是超脱出世的公爵?
现在的公爵并非莱茵一世,不久前同样神秘的老公爵去世,死前传位给唯一的儿子莱茵二世。二世公爵在上游接受了册封便乘船赴往位于下游的领地。这一整个家族都消极避人,但还是在普丹战争里受了加封。
“看上去倒不像是血与铁的支持者。”
阿廖沙望着那黑发青年,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这公爵不是那非绅士的苍白的卡尔。
黑发青年抬头向一旁的人说上几句话,阿廖沙后退几步,视线却撞上了一双晴空似的灰蓝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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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回过头去。阿廖沙放下心来,认为自己躲过了一场错位的纠纷。
然而到了晚上又出差错。
阿廖沙在甲板上巡视了最后一圈就要回船舱去,转过脸却看到夜空中如一缕白烟的人影。
脱帽行礼,口称“参见公爵”,阿廖沙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他这个时间还出现在甲板上。
手里暖色的灯光照得卡尔·纽施坦因的脸泛起一层微弱的黄色,灰蓝色的眼睛像琥珀一般透出几分忧郁的遗迹。
卡尔并不在意阿廖沙行的礼,他的神情显现出有些没道理的委屈,他只是来诘问的,“您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明明留下了这么多把柄——”
阿廖沙移开视线,虚空地望向黑色的河水,他无话可说,于是抬起手开始抠挖护栏上光滑平整的涂漆。卡尔那副可怜的样子冲击到他,让他无名生出几分侧隐之心。
“公爵殿下…”
卡尔的语气染上了淡淡的忧伤,“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那个冒犯的吻您也…”
“请您别再提起它了!”
这受惊的反应像是谈及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机密,活像是报纸上的演员名角遮掩自己的绯色丑闻。卡尔见了却又有些欢欣得不合时宜。
“您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您从前也认识我吗?”
卡尔思忖了片刻,秀气的淡色眉毛拧起来,那苦恼的表情凝结了一点犹豫的意味。
“托朗宁师傅,您是莱茵河上最有名的水手之一。但这里有一个年代更久远的故事我想应该现在讲出来作为引子。”
靠在甲板护栏上,卡尔开始了讲述。
“有这么一个人,嗯……我们叫他克斯克恩吧。他一直在城邦间游历,从古希腊到罗马帝国,这期间他一直在海陆间游荡。据说他从日耳曼来,他寿命很长,也不会受伤。他只畏惧火。
但他被罗马人所困,差点被烧死,还饿得奄奄一息。意料之外的,克斯克恩被一个白奴救下。
当时的人会从非洲买黑奴,也会从东欧平原买白奴。这个白奴也许在东欧平原时是有名字的,但在罗马却被像牲口一样被冠以奴隶的总称了。
这个奴隶把自己的食物分了一半给克斯克恩,克斯克恩为了报答,就给他讲起了自己的经历,他说等他离开这里,一定要凑够路费和钱回来把奴隶赎下来。
克斯克恩走了,等他再回到罗马时,奴隶已经被杀死了。悲愤的克斯克恩屠戮了整个城邦,此后他再也没有停止过游历。”
顿了一下,卡尔说:“当然,这只是个罗马传说。”
阿廖沙望着卡尔眼镜后的虹膜,像望进了一座冰川;在夜幕下它们显得是那么寂寥。
“奴隶会知道克斯克恩回去过吗?”
卡尔却好像答非所问,他轻轻搂住阿廖沙。使对方感到像是躺在矢车菊花丛。
“现在您认识我了,阿廖沙。”然后他松开,转身走进黑暗。
他像一缕烟一样出现,一缕烟一样消失。
阿廖沙听了这故事变得有些忧伤,他怨恨起来莱茵公爵,尽管他不明的这怨恨从何而来。这故事大概有什么隐喻,否则他怎么讲这让人耿耿于怀的传说呢。
突然想起什么,他拿开手,紧张地检查栏杆上的涂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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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奇,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维克托很快打断了阿廖沙的话,“他妈的——掉到河里的人连尸体都没找到,我可不要听你讲故事。”
“我们开得太快了,在最近的港口停下来,大概它会漂下来的。”
于是他去找寻埃里克,那个公爵身边的黑发青年。纽施坦因公爵突然对他避而不见,只留下仆人埃里克来传达消息;阿廖沙请求埃里克把传说的谜底告诉他。
埃里克正蓝色的眼瞳震颤着,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种模糊的苦相,“主人规定我不能宣之于口。”
“公爵为什么不亲自揭开这个秘密?”
“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主人自己倾述。”
“他避不见人了?”
“您还是别去看他,现在主人的状态……很不好。”
“你的主人…得了青铜约翰*?”
埃里克摇摇头,“不,他只是精神疲劳,很快就好了。也许吧。”
然而这天晚上,卡尔·纽施坦因却出现了。
他肤色比平常更为惨白,白得几乎像是石灰,若不仔细辨认准会被认成石膏像;眼窝疲惫地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