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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你见谁家将军打仗还须得让人抱着的。就连与心悦之人亲密也……”他的脸仍然红着,低头将眼神往旁边一避。

“对。你上次说谁没有全尸,我还未与你清算。”我突然想起他在祈安阁中所说的糟践自己的话,霎时又觉一股血气上涌,怒从心起。

“对不起。我一时愧怍,便未虑及你。是我不对。你只当我胡言乱语吧,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他倒是真心诚意地向我道歉。不过我气的本来就不是他顺便骂了我。

“你若如此介怀,日后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了,赶紧把这个穿上。”我抬起头点点身下还戴着的他的玉势,“同它颜色差不多的玉料再找找,雕成胳膊腿儿,给你拼个全尸。”

“那太铺张了。”

“这有什么的。你后宫内又没有旁人,一年省多少用度。省个几年,便出来了。”

“倒也不是不行。”他回头一本正经地看我,“那你要吗?”

我竟辨不清他是听出我在呛他,故意顺着我的话说还是真的当了真。一时间又有点气。

“你故意的吧?”我提高声音问他,“你真在意这个?”

“难道你不在意?”

“世人各有自身之苦。我这根本不算什么。反正我不要。我戴我的尾巴就行。可能过几年病好了,鱼尾也不用戴了。”

“所以我说你是天上的小鱼。凡人哪有如此明悟通透。”他瞥我一下,然后回过头轻声说,“亏得你不学佛道。若是学,或许早已回到天上,我就无从遇见你了。”

“那我还觉得你心性好呢。你平时都不怎么难过的。为什么那样说自己。”

“我是觉得难过没用。我还有责任。只是有时……仍难免控制不住。”

他垂眸浅笑,面上却遮掩不住地带了几分惆怅,“我从前以为自己比你心宽。现在看来,还是我愚浅了。”

“其实不是的。我刚来时身被家仇国恨,悲愤交集,你知道。”于是我侧头真切地看他,对着他耳鬓的碎发轻轻吹了口气。

“若非你如此待我,或许我都无法在北境活到今天。你不要说那样的话了,也不要再有事不告诉我。否则,我会觉得自己错付了一片真心。”

他也看向我:“娴月,你还记得我为立后之事同他们争执那天吗。”

我点点头。

“我本以为依你的性子,会说不稀罕当皇后,谁爱当谁当。那我倒也不会同你生气,但或许有些沮丧,会暗中思忖我这个架吵得值不值。”他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可你却问有什么能帮我的吗。那一刻我便觉得,此生幸得你相伴,夫复何求。”

然后他凑过来亲了亲我,说:“立后一事,我已议妥了。你放心。此后无论朝内宫中,无一人敢不敬你。”

我有些紧张。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这件事我只在中秋宫宴时被提点过一次。其后虽然心中隐约有数,也一直不愿去想。加之事情多,便抛在脑后了。

毕竟去年这时,我还在家中当小姐。这个转折也太快了吧。

父亲下狱,抄家。我来北地遇明玉。随后不过半年,他又要登基了。

之前逃避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我会想自己才来数月,情况也许还会有变。但也未曾细忖所谓有变可能变向哪里。

结果后来真的宫变事发。我便一直谴责自己为何竟然如此想过。

什么事都不要再有了。明玉平平安安的最好。虽然心知这对帝王家可能是一种奢求,我还是希望能同他平安无恙地过一辈子。

明玉也紧张。

登基前夜,我们最后一晚住东宫。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口中嘟嘟囔囔地背诵明日要念的祭词。

我让他赶紧睡,不然明天没精神。实在不行我给他背两段孟夫子和梁惠王的对话,那个催眠。

“你不要背。你一背我记岔了怎么办。”他皱着眉不断摇头,“娴月,我好慌啊……不对,梓童,朕好慌啊。朕怕明日改不过口来。……算了,我不装了。娴月你过来些。让我靠一会儿。”

我便将身子贴近,他把头枕在我肩膀上。

“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不怕何康在外面,听了去,给你记下来。”我突然想到更可怕的:“……你我平日夜话,他不会都记下了吧。”

“我让他今日先休息了。明日有他累的。”他说,“至于平常,他晚上也忙着整理我日间说的话,根本无暇听。每天都让我少说两句。”

“他就是你朝太史公呗?”

“现在还不是。以后可能是吧。看他表现。”

“你朝太史公就这样啊?”我又想起何康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为史的操守都不讲。

“啊?他怎么了?”明玉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文才虽不及你,至少比我强些。记个事还够用吧。”

起居注明玉本人是不能看的。我也不能告诉他。只问道:“若他直书你事迹,你当如何?若不直书,你又如何?”

“我让他有什么写什么。不过笔在他手,如何写也是他的事。我只能做好我的事。”

为他人留下自由。这确实也符合他的风格。

我问他:“明玉,你想当皇帝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能说不想。你向来也没有推辞之意。可能自认这是你责分。”我想了想,“但是能不能说想,我也说不清。”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我未生在帝王家,受了伤,必不可能安然活到现在。可若我不是王子,也不会受伤了。”

“那你不会受折磨。或许直接就死了。就像当时的京畿平民一样。”

“是啊。所以我既有机会活下来,便希望能尽力护好天下百姓,莫让他人再遭此灾厄。”他看了看我补充道,“哦,不过你不要问我为何还要打南朝。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北地贫瘠,江南富庶。商贸也是你们净赚。只能每隔几年便以武力相胁,掠掳点东西。”

原来答案这么简单。不过竟也很有道理。

“行吧。那你更不必紧张了。战场你都上过。”

他轻笑一声:“娴月,你知我年初时为何南征吗?”

“继承先主遗志啊。”

“是这样说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迟迟不继位。”

……好像确实是这样。我竟从未曾细想这个问题。之前以为他为先主守孝,可是遍观史书,也没见过有哪个太子在先皇帝崩后不立即继位,当少主当一年的。

“你这……鱼类的脑子是不是跟凡人不太一样啊。该想的不想,一天到晚怀疑我是不是搞断袖。”他气笑了,扑过来摇我一下。随后又翻身仰躺回去,看着床顶说:“娴月,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是在避嫌,还是真对前殿那些事不感兴趣。但是今天……我无论如何也想请你听我说。”

明玉的太傅是左光禄大夫葛仲休葛老,德高望重,在江南也素有文名。除此以外还有尚书令李子尧,御史中丞柳宗浩。明玉伤愈后,先主留下这几人,亲自带明玉谒见,让他拜为老师,并托他们好好教导太子。此三者皆为贤能之臣,世称长化三帝师。当然,明玉未正式登基时沿用先主年号,等到明年,前面两字估计就要改了。

及至先主征南罹患急症,自觉不久人世,又解下随身印绶佩剑交予亲信慕容班、邱韬二将军,嘱他们协助扶持太子继位。有不服者,即刻斩于殿上。

先主丧讯传回后,礼部奏请明玉即位登基。殿中侍御史却进言直谏,认为以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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