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撑开手臂,掀起车帘迎人,终于叫人看清了车里那位娘子。
果然漂亮……
太漂亮了!
那高挑标致的身段,黑的像墨水似的长发一看就不是俗品!
哪怕蒙着层面纱,露出来的那双漆黑的眼,配着一身白衣,仍把人衬得像个仙女儿似的!
蒋平立刻从地上窜起来,自来熟地迎过去:“你们是来咱们广田村吗?走亲访友的还是置办房田的啊?这条路往前再走半里就到了,我正好顺路,带你们……”
“贺郎,你认得这人吗?”
蒋平正喋喋不休,冷不丁被声轻慢询问打断,下意识朝那位“贺郎”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越看越震惊——
“你、你不是……?”
贺云铮从车里把购置的些物品拿出来,冷冷看了这人一眼,嘴唇启张,吐出个冷冰的“不认识”,便转身与车夫结算车钱了。
洛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发愣的村民。
刚刚在车里刚听到乡音,她本以为贺云铮会颇为怀念,最差也是感怀。
但万没料到,贺云铮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所以自己才主动开口要求下车。
此刻想来,或许他一开始就不愿自己跟随过来是有原因的,连着一路,贺云铮好几次还半道开口,反复让她要不先在城里的客栈住下等他,只是都被她拒绝了而已。
“不是……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你是云铮对不对?你是玉娘的儿子贺云铮是不是?”
蒋平心有不甘,急急忙忙伸手,打算把贺云铮拽过来验证。
洛嘉忍不住皱起眉头,可还未退后避开对方动作,贺云铮却比谁都快,大步上前,一把将对方的手臂折到身后!
“你往哪儿探!”
车夫结了尾款,哪敢多掺和乡野之事,有道是穷山恶水多刁民,他赶忙朝着站在一旁的洛嘉拜了拜,便牵着马车掉头走了,徒剩这三人还在原地。
蒋平哀嚎不断,顺着贺云铮折他的方向歪歪扭扭弓下身:“松松松松松!松开我!我错了不成吗!松开我!”
洛嘉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贺云铮一改往日克制性子,浑身紧绷!她几乎可以看见他手臂上微薄肌肉隆起,侧颜锋利,眉头也压得极低,眼中尽是戾气。
她下意识缓缓抬手,掩耳盗铃般捂住了本就被面纱遮住的唇角,衣裙被弄脏的不悦瞬间被抛到脑后。
……贺云铮在他面前听话久了,她都忘了,这少年骨子里当真有几分野性难驯的俊俏呢。
蒋平好吃懒做惯了,平日也不事生产,连重物都不屑得提,哪里是贺云铮这种初生牛犊的对手?
不出片刻就大汗淋漓地跪在田埂上,像看个阎王似的不可置信捧住自己的胳膊——真差点要被拧断了!
他也再不敢轻易与贺云铮套近乎!
贺云铮猛把人推走,冷冷收回目光,转身提起行囊,对洛嘉道:“阿姐,我们走。”
洛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愣愣的蒋平,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白裙上的那点污渍实在显眼,她提起裙摆的时候,自然而然垂眸看了眼。
贺云铮也注意到了这儿,他努了努嘴唇,很轻道:“待会儿我打水给你擦干净。”
洛嘉便不自觉弯了弯眼角。
前一刻还凶悍不已的小野狗,转头如此这般……真乖巧。
她心情便少了些,提着裙摆,步步矜慢地跟在了贺云铮身后。
等二人走远,满身大汗的蒋平才斗胆喘出口气儿,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两撇背影。
“见鬼了不成,那真是贺哥儿?”
贺云铮不是拖家带妹妹的走了吗,怎么三年过去又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报复他们欺负过孤儿寡母?
而且看他如今长得高大,穿得也是细布衣裳,不像过得不好,还带回个美娇娘,仪态举止都不像普通人,贺云铮还管对方叫阿姐!
呸,玉娘有没有这么大的女儿,他们街坊乡亲的还能不知道?这肯定不是他阿姐!
他努力回忆对方小时被自己嘲笑羞讽过的画面,再结合现在胳膊上一抽一抽的疼,只觉得头顶上悬了把大锤子,砰砰砰地就往脑袋上砸。
越想越不安,蒋平强忍着胳膊疼,四仰八叉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担心同一条路再撞上触霉头,不得不一瘸一拐地从小路匆匆往村里赶,片刻都不敢多耽误。
而另一头的贺云铮脸色也不见得多好。
他提着不算重的行囊,每往村子迈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脚步往下沉一截,额角汗珠滚落,眼中的阴鸷也像湖底富足的水草,盘根错杂地肆意生长。
他花了三年时间,带着瑛瑛从村子一路谋活路到京城,经历了比小地方更多的人情世故,甚至都进了王府办差事了,但猛然回到原处,才发现当初压在他心头的怒怨并没有散去。
他没有父亲,母亲自小带着他们受了不知多少委屈。
他思前想后,终于再度扭头看向洛嘉:“你真的要去吗?”
“房子很破的,吃食也不如城里,天不亮还有鸡叫吵人……”
“连野外都睡了好几次,我会怕房子破?”洛嘉看都没看他便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