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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说老爷图我颜色好儿,连现成的剩王八都做了,白给人家女儿当爹。还说就我这样的轻薄妇人,倘或按着前头旧朝的规矩,都得浸猪笼……背着我嚼舌根子,还只当我是个木头桩子,甚么都听不见。我不与你们理论,都当我是棉花性子,如今都敢借着污七糟八的借口儿当面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我呸——”

陈氏掐腰照地下啐了一口,粉面含怒,一双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在耳旁乱打秋千,其摇震之态恰似应了主人家的雷霆之怒。但见陈氏撸胳膊挽袖子的逼到姜氏身前,一双凤目欲喷火一般,纤纤玉指险险戳到姜氏的脸上,因问道:“你今日且当着我的面儿分说明白。我倒想知道知道,我陈氏嫁进你尤家半年,究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过,竟惹得你不顾亲戚情分,不顾长辈的脸面,就将一顶不敬夫家只顾帮衬娘家的大帽子扣在我的头上。好不好的,我也豁出去了,便到衙门里头闹一场,我也想知道知道,你们尤家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放着今朝隆恩浩荡的好日子不过,一位想着前朝的旧规矩旧事,还想以此来辖制歪派人。我们陈家的女人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我且是你们尤家老爷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我就不信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能叫你红口白牙的说坏了?”

众人眼见陈氏先还笑意盈盈和风细雨,又是治酒席又是献茶献果子的款待众人,还只当陈氏是个好性儿的。哪里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陈氏竟动了雷霆之怒,翻了脸面大吵大闹起来。后头还言语含糊地扯上了甚么前朝今朝,意欲给众人扣上个“大逆不道”之罪。

论及言语犀利,颠倒黑白,众人哪里能比得上经验丰富的陈氏。此前之所以登门问罪,亦不过是看到了其中的利益,因此想拿出长辈的款儿,先用言语弹压陈氏。次后再慢慢回转劝慰,拿捏住陈氏得些儿好处罢了。

眼见此事不成,反叫陈氏拿捏住了众人。尤家媳妇们当下也都慌了。忙的上前拉的拉,劝的劝。眼见尤老安人已经呆愣住了,不觉上前推着她催促道:“那是你的儿媳妇,你好歹也上前劝一劝,叫她息息火气。真要这么闹下去,非得闹出大祸事来。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尤老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上前,伸手拽住正与众人闹的不可开交的陈氏。口内一壁软语安抚着,一壁送到一旁坐下。又吩咐小丫头子们送了清水、巾帕、靶镜上前,方姨娘,兰姨娘等几位侍妾亲自上前,七手八脚的服侍着陈氏盥沐已毕。

尤老安人又命人替姜氏等几位老妯娌梳头理妆。

一时厅上安稳下来,且换了新茶。同陈氏同辈儿的一个尤家妯娌端了茶,亲手捧与陈氏,口内笑着说了几句和软话儿。陈氏也不理,兀自冷笑着看人。

那妯娌无法,只得眼巴巴儿地看向尤老安人。尤老安人也气这些个妯娌老嫂子们不将她放在眼里,大过年的竟找这个不自在。又疑心姜氏说陈氏的话没错,沉吟了一会子,口内方劝道:“我知道媳妇你年轻,脾气又燥,忍不得旁人编排你。我也知道你的好处的。你不要同她们计较,只求看着我的脸面,此事就此揭过罢。”

众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看向陈氏。

陈氏窥着尤老安人的神色,只觉她这一番话口不应心。心下不免就是一沉,因又拿手帕子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诉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自打我入了尤家的门,上到伺候婆婆相公,下到教养姑娘们,每日里管家理事,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为了咱们家好。那起子黑心烂肺坏了肠子的人不干好事,眼红我哥哥得了贵人的意,便来编排我。却又说不出甚么确凿的话来。只顾言语含糊的泼我的脏水。我一个新进门的年轻媳妇,哪里能经受得住这种七出之过。一时也是慌了。”

说罢,又起身上前,笑向众人赔不是道:“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也没经过甚么大阵仗。胆子又小,人家随口说的一句话,我也当了真。倘或一时情急冲撞了诸位,且担待我是新媳妇进门罢。”

众人经方才那么一闹,早已被陈氏的言语行事弹压住了。生恐陈氏此刻是笑脸儿迎人,倘或她们言语不妨头再惹怒了陈氏,再闹出一场来,众人哪里还受得了。见陈氏如此放低身段儿,忙也起身赔笑,口内说道:“也是我们的不对,原是好意提醒。只是说话言语不妨头,竟叫媳妇儿误会了。”

陈氏闻言,又是一笑,转过来满面春风的寒暄了几句,又苦着脸向众人尤其是尤老安人解释道:“诸位婶子嫂子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本朝规矩祖制如此,后宫娘娘们都不敢妄议朝政,何况我们这些个连书都没读过的深宅妇人。我又是刚进门的小媳妇,上头有婆婆,下头有女儿,每日还得操管家事。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的人,都得听我一个人一个口来调度指派。我一心只管着内宅方寸大小的地方还嫌精力不够,又哪里敢管爷儿们们外头上朝当班的事儿。比如这半年家里改规矩的事情罢,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也是先同我们爷商议过了,才敢施为的。又岂敢不顾婆婆相公的意愿自行其是。至于老爷为什么不愿意将此事上报朝廷,想是也觉着此乃妇人手段,不屑告诉外人罢了。婶子嫂子们倘若只以此事便告我个不敬夫不敬夫家,只顾娘家的罪名儿,我才是六月飞霜也解不了这一份冤屈了。”

众人闻听陈氏如此解释,只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赔笑应是。

反倒是尤老安人因前头听了姜氏的挑唆,便认定媳妇儿是心有藏掖,不顾夫家体面一心只想着娘家。这会子且听了陈氏的剖白又是这般合情合理,不觉心下微虚,忙拉着陈氏的手笑言道:“你的好处我是明白的。子玉只有更懂你的,这且不必担心。这些个老妯娌老嫂子们也是关心本家的意思。你也不要恼了。大家都是亲戚情分,一笔写不出两个尤字来。将来你老爷要在仕途上走得远,还得仰仗族人帮扶的。何况常日里相处,岂有个舌头不碰牙的。事情过了也便过了,再不许存在心里的。”

尤老安人这一席话,明面儿上是劝说陈氏,却也是想借着言语敲打尤家族人的意思。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尤字来,同为尤氏族人,本该同气连枝。可如今尤子玉既是官身,又是族长,自然比本家那些个没有功名的族老族人们更有体面。

因此尤老安人可以接受众族老们为着本家兴旺来寻尤子玉,却也忍不得这些人找借口插手尤家的私事,更别提还是这等颠倒黑白冤枉人的事情。

那些个尤家媳妇们想是也听懂了尤老安人这一番敲打,不觉面色一变。

陈氏看在眼中,兀自冷笑。进门半年,她已知道尤老安人是个棉花耳朵慈悲心肠的。脸又软脑子又笨,人家给个棒槌也能当根儿针,竟是比尤子玉还糊涂百倍的。既然如此,莫若叫她拿捏住老太太的这一副慈悲心肠,也好过听了旁人的挑唆来给她添堵。

一旁伺候的兰姨娘等人眼见陈氏如此泼辣难缠。竟然连长辈妯娌们的话都敢驳回,一番恣意洒落更是弹压的众人心穷气短,再也抬不起头来。不觉慌了颜色,越发束手束脚,低眉敛目的老实规矩起来。生怕陈氏拿捏完了长辈妯娌,再来揉搓她们。

原本心下还存有一番大志向的兰姨娘更是暗中叫苦,只觉自己摊了这么一位当家主母,便如一座镇山太岁压在头上。陈氏那一番歹毒狠辣,连族老长辈们都辖制不住,不得不低声下气的赔了不是,更别提她们这些个比之得脸丫头还不如的侍妾一流。

兰姨娘思及此处,登时把一颗争荣夸耀的心去了大半,只顾悄悄打量着四姑娘,默默盘算开来。

陈氏却不晓得诸位姨娘侍妾们的心事,眼见着众位妯娌婶子们已然词穷气短,再难成气候的。她心下一口闷气方平。也知道剩下的手段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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