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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一个人要进入他的身子

 

这些事都做完,杨少斓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不可不谓神速。

一场大败,尸横遍野,满地哀鸿,几乎伤了延国一半根基。

太子锡不得不退守长城外,人又生一场大病,都是尹士渊在旁边战战兢兢地照顾他。

原来这尹士渊也是个贱货。因着杨少斓逃跑,谢徇又给了太子锡一顿羞辱,太子锡那喜好汉男的性癖只能在尹士渊的身上发泄。

这下太子锡不得不省着点用了。朝中年轻汉男模样漂亮的,实在不剩几个。现在这情势,也不好乱派人去肃国掳新的美人。

尹士渊的身子争气,很快怀了龙胎,当初那“一连生三个”的玩笑话,竟然最后真落在他的头上。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虽没有内宫身份,已成太子锡实际的侍妾。怀胎不再是惩罚,而是光荣。

尹士渊醉心权位,想着不走前朝寻常路,未来能做延国皇后也不错。那先用空棺给太子妃发丧、以全太子颜面的馊主意,便是由他所出。

再加上他身为一个孕夫,丝毫不敢娇贵,怀胎不耽误伺候主上,整日拿腔拿调的,表演一个贤夫。太子锡便渐渐肯拿他当个人物。

唯独觉得此人操起来不带劲儿,谄媚太过,且不自然,不管高不高潮,都叫个没完没了,听着真真是令人厌烦。

太子锡痛定思痛,养精蓄锐,一边靡费重金,大肆从民间征兵,一边不断派人出去调查杨少斓的去向。

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日突发奇想,着人取来杨少斓失踪前半年的医案。

杨少斓身子不好,安胎之药没少用。

他吃的方子里面有几味中原药材,在延国此地并无生长,都是行商从肃国采买,大发横财。再加上他用量甚多,一时不可能停掉。能在延国本地买这么多珍贵之物的人寥寥无几。

太子锡便差人从行商入手,查这几味药的来路和去向。终于给他查到雁京城东百里一个偏僻小村,常有人定期找药商采买。而商人的出货记录至本月初便停,换成了产后补血养血的普通汤剂。

一算日子,月初几乎便是杨少斓本该生产的日子。

太子锡密而不发,料定杨少斓产后起码要躺三个月,他有充分的时间将人抓回来折磨。

又探听到那穷乡僻壤的几个村子里并无什么常驻的外人,但附近山中常常有诡异的人影出没,个个身带刀兵。

——谢徇,杨少斓,山中刀兵,泄露的情报和自己吃的大败仗……

太子锡渐渐给琢磨明白了。

月黑风高。

太子锡阴带三千兵马,避开官道,一路黑压压却安静地缓缓东行。

来到倾城庄山脚下,他一顿无声地指挥,将下山的所有出路整个包围起来。

太子锡派探子上山。

谢徇历来扎在官道和都城中的暗哨发现不对,一察觉太子锡行兵之意,便紧急派信鸽往山上和雁京城两个方向报信。

上山的信鸽偏偏打太子锡头顶飞过,教他的人打了下来。

幸好太子锡经历上次大败,行事越发谨慎,害怕自己把小命搭进去,不等到探子详细的情报,不肯出动。多少给了倾城庄一些反应的时间。

守庄的岗哨眼明手快,发现探子,直接一箭杀了,紧急回报庄中。

王婆急急忙忙闯进杨少斓的房里:

“先生,不好!那蛮夷太子爷发现这地方,带兵过来包围了!先生快跟我走,到暗道躲避,等解了围,再逃往山下!”

杨少斓虽说刚出了月子,身子仍虚得像个纸片。

他一声不吭,有所觉悟,和王婆取了紧急的干粮、水、盐巴和棉被,来到预先挖好的坑道。

这样走了一段山道,终于来到一个宽敞的区域。人一下倒在干燥的稻草上,身子疲软乏力,再也起不来。

王婆使劲宽慰他:

“先生,不怕,咱们给雁京城送了信儿,最多在这里坚持三天,世——啊不,我是说主子,就会来救咱。”

杨少斓虚弱地点点头:“……没事,我纵是将命还给徇哥,也是应该的。只盼着莫要受辱。若是延军捉到我,我便一死……”

说完,他闭上眼睛,索性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杨少斓再睁开眼,喊杀声隆隆地响在头顶。

他吃了一点东西,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又死心塌地地睡过去。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不分昼夜,不知过了几日,杨少斓身旁的王婆忽然消失。

地上一封手书,拿石块在地上刻的:

“婆子去接应主子,先生安心歇着。”

杨少斓心里一紧:他……

通道尽头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

杨少斓心脏“砰砰”跳着,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对准自己的喉咙,以备来者不善之需。

等来人出现,杨少斓看清那个青色的影子,眼眶忽地一热。

“——少斓!”谢徇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将杨少斓的本名脱口而出。

杨少斓眼前模糊。

“……你、你叫我什么?”

谢徇吐吐舌头:“先别管那些了,出去路上跟你解释。——太子一直调兵过来,源源不绝,我让前面最多再撑半个时辰,一听到我哨音,便集体弃守此地。我们两个现在走地道另一头出去,下山同后路援兵会合,要快。”

杨少斓点头。

谢徇扶他起来,撑着他的身子,两个人慢慢往地道出口走。

前路逐渐开阔,眼前忽地一亮,来到洞外。

杨少斓筋疲力尽,且畏天光刺目,转头望着谢徇的侧脸,只觉似初见时那般冷然坚毅。他心里又想放弃,又茫茫然安心莫名。

“……我生来是个贱的,做男子的时候不多。”谢徇知他心事,轻声说,“但凡是我做男子的时候,我便只有一个妻子。咱们今日在这里活下来,日后千难万险,你也不要自弃。你是杨府的公子,身份本来尊贵,你父兄都不是好东西,该你替杨家祖上活出个人样来。”

杨少斓双唇蠕动,一路走得辛苦,下体丝丝渗淤血到腿上。

他泪眼婆娑地望着谢徇,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来之前便知道。”谢徇一叹,“我本是冲着你的情报来,却看你那般模样,不由想到,我若投胎时一个不慎,生在贵府,或许和你一般命运。……无法不拿你的事当作自己的。”

杨少斓大惊:“你是……是……”

“——不重要。”谢徇搂着他的腰,“还能坚持么?”

杨少斓极轻地点了点头。

阳光茂盛,穿树梢而下。

谢徇和杨少斓跌跌撞撞地下山,却没看到预想中援军的影子。

四周阴风阵阵。

谢徇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聆听四方。杨少斓再也走不动了,衣衫上染着少许痛楚的血污。

谢徇抱着他坐在树下歇息。杨少斓偏过头来,亲吻他的面颊。

“……徇哥,我不自弃。但若我真死在这里,我也不后悔。”

“不会的,”谢徇咬着牙道,“不会的。”

话音刚落,只闻一个冷冰冰的声响从山脚传来。

“——什么不会啊?”

噌——

刷啦……

刀尖划破地上的落叶。

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落叶,缓缓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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