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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八 狐戏(下)

 

端木圭手提一盏灯,和陈羲到了西郊荒山山脚。

虽然白昼来过,夜晚的荒山笼罩在淡雾中,触目所及,矮草稀疏,树木枝叶在黑暗中如烟般雾里或隐或现,平添几分神秘。抬头上望,勉强只看到山腰,山顶已淹没在夜黑中。

“此山也就是郭五所言,山顶喧闹不堪罢?”

“嗯。”

“现在已是亥时,我们才赶到,上到山顶恐怕近子时。”

“那就让他们等等,我们没到他们不会开戏。”

“让人等总不好,有快捷上山方法罢?”

端木圭瞥着陈羲道:“急着想看狐狸演戏?”

“就算是,我确是好奇狐狸如何演戏?”

“上去看不就知道了?”端木圭似笑非笑道:“先提醒你,等会见到狐狸,不论他们是何种形态,要慎言。”

“。。。。。。它们会化作人?”

端木圭点点头,又道:“方才骑马,我已用了缩地之法,缩短路程,所以我们比之前所花时间短就到达此处。眼下此山被狐狸施了方违之术,不明底细之人是无法行至山顶的,郭五等人在山腰原地兜圈的缘故亦是此。”

“何谓”方违之术”?”

“所谓方违,是一种混淆方向的方术,正确方位被回避,需与正确方位相违方能到达目的地。”

“然则,为何白昼时你我上山并没有迷路?”

“因为当时我二人目的地是山腰,而狐狸所施方违之术仅是避免闲杂人上至山顶而已。现在你只需照我所言而行,就能直接到达山顶。”

“好。”陈羲应道。

“先闭上眼睛。”

陈羲合上眼睛。

“向前行十步。”

行了十步。

“向右行五步。”

依言而行。

“向前行十五步。”

陈羲心里数着,十五步后,端木圭又道:“向左行五步,再后退两步。”

待陈羲行了站定,端木圭道:“右行三步。”

行毕,陈羲暗思还要行多少步,端木圭道:“好,睁眼,到了。”

“呵。。。。。。”

陈羲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大大小小的灯笼挂满在树上,橘黄的光透映出来,照得黑夜亮如白昼。正前方是一座石墙绕着的两层楼府邸,大门已开,可看见里面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言笑晏晏,甚是热闹。

谁会料到荒山山顶热闹如斯?陈羲心想。

他却不会看到,那些“人”头上皆支棱着一对耳朵,衣裳下摆有毛绒绒物事鼓起来——正是狐狸的尾巴。端木圭看得一清二楚,偏微笑不语。正欲进府,两个已化成人形之狐出门上前迎接:“可是端木姑娘和陈中尉?”

“正是。”

“贵客,贵客,请随我来。楚鸣巫师已在内等候,我等亦准备开戏了。”

端木圭和陈羲跟随着狐狸而行,她不禁好奇问道:“这几日是什么日子?你们要敲锣打鼓还要演戏庆祝?”

狐狸道:“七月七后是我族祭夏之日,要热闹上好几夜,搭台演戏亦是惯例。”又延入道:“请入座。”

端木圭和陈羲定睛一看,狐狸引导他俩到了二楼围栏座位处,坐下正好能观赏到下面大院里戏台演出。

二楼只设了四个座位,东西各两位。楚鸣已在其中,含笑起身向二人行礼。端木圭回礼后向陈羲介绍道:“这位就是师兄楚鸣。”又向楚鸣介绍道:“这位就是陈羲陈中尉。”

“久仰陈大人之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是在下荣幸。”楚鸣道。

“不敢当。”陈羲敷衍道,觉得楚鸣较想象中的年轻,实在不似能名动荆楚的人物。而楚鸣那双桃花眼直朝他身上瞅,也让他莫名地不快;不再理会楚鸣,陈羲问道:“还有一位客人?”

狐狸躬身答道:“是的,是我族长老,立即就到。”

话音刚落,见有狐狸簇拥着一位身着锦衣华服,须眉皆白,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慢地向他们走来。一狐喝道:“长老到!”

众狐狸纷纷低头让道静立一旁。

端木圭见那老人头上并没有狐狸耳朵,狐狸尾巴也没有露,料到没有上千年修行绝对不能变得如此彻底,确是狐族长老。楚鸣正欲迎上前,那老人已行至跟前,对其道:“好。”

楚鸣愕然间,老人已转身看到端木圭与陈羲。他的眼光落到端木圭时忽然一亮,道:“哎呀,贵客。。。。。。”

端木圭纳闷间,老人向她屈膝一礼,道:“老朽荣幸,实在是荣幸啊。。。。。。身为山中野狐竟然能见到端木姑娘。。。。。。请姑娘饶恕老朽年老不能向您行跪拜之礼。。。。。。。”

端木圭一把搀起老人,道:“老人家,本应是我向您行礼,怎反倒让您行礼?”

“姑娘若行礼可就折杀老朽了。。。。。。。没料到竟是端木姑娘前来,他们应该通知老朽前去迎接才是。”

“老人家,您越说我可越糊涂了。。。。。。。”端木圭不解道。

老人混沌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可惜老朽要与楚鸣一谈,不然定要与姑娘同坐。无论如何,端木姑娘陈大人都是贵客,请入座,好好看戏吧。”

“那位长老为何对你如此恭敬?”

入西座后,陈羲小声询问身旁的端木圭。端木圭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看到那长老与楚鸣同坐于东座,也在交谈,越发起疑。

铿锵的敲锣声响起,有狐喝道:“开——戏——!”

思路被打断,端木圭转移目光到戏台上。

阁楼的门一扇一扇次第打开,一狐头贴着铜钱,啪啪行了出来,忸怩作态道:“我是大家闺秀,正是弱柳扶风的林姑娘。”

陈羲含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大家闺秀?不是头贴着铜钱就显得是富贵人家的;弱柳扶风?那狐圆盘一样的脸,好生养的身子,哪里弱柳扶风了?

另一狐也头贴着铜钱,含羞道:“我也是大家闺秀,正是体丰怕热的薛姑娘。”

——偏偏这狐看起来比那“林姑娘”显瘦。随后又上来一班姑娘,皆是铜钱头,让陈羲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又兼灯火暗淡,鬼影绰绰,配乐诡异,“啊嘿嘿——嘿嘿!”不绝,只让陈羲大热天都觉得受凉遭罪。

观戏的狐众也嘘声四起,台上的狐狸却越发起劲。一狐长相甚老,如黑姥姥般却头顶了个黄铜冠,道:“我是省亲回府的年轻贵妃。”台下呕声顿起,连端木圭也觉得莫名其妙。最后那“林姑娘”露出一段膀子,造作道:“清白来清白去,奴去也。”台下狐众终于忍无可忍,纷纷站起向台上扔石头,台上狐狸落荒而逃。

“端木姑娘,老朽想和你说几句话。”散戏后,狐狸长老上前邀道。

“好。正好也有几句话跟长老您说。”端木圭道。

端木圭与长老刚走开,楚鸣对等在原地的陈羲道:“陈大人,借一步说话。”

陈羲望见端木圭仍在和长老说话,就应道“好”。

“端木姑娘可看懂戏里说什么?”狐狸长老问道。

端木圭老实地摇摇头。

狐狸长老笑笑,语意深长道:“恐怕是千百年后的人方会懂得。”

端木圭实在不觉得狐狸安排这出闹剧有何深意,只能含笑附和了声是。

闲扯了几句,端木圭道:“老人家,端木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接纳?”

“姑娘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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