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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 第195节

 

他墨笔在一份文卷上停留了片刻,思虑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找申时行问一问。

然而,还未待他起身,他值房的一位中书便快步起身,在他

耳边低语几句。

“此事当真?”柳贺问道。

他语速也比平日急促了些,但依然能维持平和。

“当真。”中书道,“张阁老、申阁老与王阁老都已候着阁老您了。”

柳贺一边思索着,一边在心中感叹,即便张居正在万历九年便归政返乡,历史的走向变动仍是不大。

天子做了什么,尽管他极力隐瞒,仍是会传入阁臣耳中。

这事……有些难办。

果然,待他出了值房,张四维面色十分严肃,但他与申时行、王锡爵俱是一言不发,柳贺也默契地没有开口。

实在是没话说。

天子在李太后宫中宠幸了宫女王氏,王宫女因此有了身孕,此事有起居注为证,但天子偏偏不肯承认。

王宫女是其母婢,临幸母婢这事在礼法上本就不太好听,可天子做便做了,又不肯认,这就更不君子了。

为这事,太后及冯保将阁臣召集起来,想以阁臣之力劝天子认下王宫女及其所生的孩子。

柳贺:“……”

不仅是他,几位阁臣此时都是一副便秘表情。

这就是有一位年轻帝王的坏处——阁臣们当爹又当妈,从小要教读书,长大了要教做人。

天子成婚已有三年,皇后及几位宫妃至今未诞下子嗣,太后心中自然十分着急,毕竟嘉靖帝这一脉子嗣便不丰,年少夭折的皇子有数位。

见王宫女有孕,太后既气天子不知分寸,又希望他能将王宫女及孩子认下,可天子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叫太后气了个倒仰。

所以他们阁臣能做什么?

天子的家务事,是能随随便便伸手的吗?

几位阁臣都是当爹的了,张四维甚至已经当了爷爷,却还要去做这种事——虽这关系到皇嗣,可阁臣们经验着实不太充足。

怪只怪天子耍无赖。

阁臣们匆忙入了宫,入殿时,张四维走在最前面,柳贺与王锡爵则在后方。

王锡爵轻拍了柳贺一下,低声道:“少说话。”

柳贺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太后恐怕容不得。”

他们是来劝天子的,必然不会一句话不说。

见天子

历史上,明光宗朱常洛是在万历十年出身的。

天子本就不喜他都人之子的身份,加上万历十年张居正过世,天子独掌大权,内心更是十分膨胀。

若非因天子一己之私,轰轰烈烈的争国本事件也不会闹得数位首辅离任,大明本就经不起内耗,被这么一耗,大臣们无心朝事,天子更加怠政,大明终是向陌路走去了。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在柳贺看来,万历朝的大臣们有能力者不胜凡几,文有张居正,武有戚继光、李成梁等人,便是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这样的文武配置也足够打出一副好牌。

然而要使江山兴旺,帝王与大臣们必须劲往一处使,可惜天子并不是这般想的,他有帝王的心机与谋略,却无帝王必须做出牺牲的谋断。

……

阁臣们依次入了内,李太后并不在,天子身边站着冯保,自天子亲政后,李太后已极少在大臣们面前露面,若非此事涉及皇嗣,她也不必请阁臣来相劝。

此前罪己诏一事已令天子十分不喜,天子亲政已有几月,如何愿意叫手下大臣看到他睡了人不赖账的场景?

被叫来的大臣们也在心中暗暗叫苦,除了四位阁臣外,礼部尚书余有丁也被叫来,太后想叫他对天子叙一叙人伦大道,叫天子更知礼法。

柳贺心道,就算他此时没有入阁,这一波终归是躲不过。

天子心中也是极其气恼的,他亲政不久,初尝权势滋味,自然不愿被几个大臣束缚着。见几人入内,天子道:“今日几位先生怎么有空过来?莫非是朕有过失不成?”

柳贺:“……”

他也被天子这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精神给折服了。

不得已,还是张四维先朝天子一拜:“陛下,臣等此次前来,是听说宫中有喜事。”

“何喜之有,朕怎么不知道?”天子道,“几位先生倒是消息灵通。”

柳贺此时庆幸,幸亏他是三辅,遇上这种事都是首辅次辅先出头,张四维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又被天子给打了回去。

那又能如何说呢?

难道说,陛下你就认了吧,俺已经知道你哪天晚上睡了太后的宫女云云。

天子耍起了无赖,他们还得顾及他的面子,简直……叫人为难。

张四维话已经说完,便轮到次辅申时行了。

申时行为人圆滑,这是朝野上下公认的,沈鲤便极不喜他为人,不过圆滑有圆滑的好处,在这种场合,申时行一贯是不得罪人的。

就听他对天子道:“陛下,先皇尚为裕王时,世宗皇帝未立太子,先皇与景王皆有登位之机,幸而陛下极得世宗皇帝喜爱。”

申时行的意思是,孩子是非常重要的,隆庆能顺利登位,也是因为他府中有皇孙出生。

可惜申时行这话也并不太管用,天子毕竟年轻,觉得自己还能生。

“张先生和申先生说完了吧?柳先生,你有话也速速道来。”天子不想听他们啰嗦,就先发制人了。

其实若仔细观察,也能看出天子面庞比以往更红润,语气也微微有些冲。

柳贺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具体情形臣已知晓,臣想问陛下,若此事不可为,陛下该叫那位……如何呢?”

天子脱口而出:“朕不想要,随她如何便是了。”

这可以说是拔x无情甚至到无耻的程度了。

柳贺低下头,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

“臣为天子讲官时,陛下曾问臣家中境况,臣答,家中只一寡母。”柳贺道,“臣母之艰难,臣看得十分清楚,臣母便是想要为臣买些什么为臣补身体,也要托

家中亲友。”

“陛下若非是要叫一女子出宫?世道对女子极严苛,与男子不同,陛下如此,岂不是叫她去死?”

“她可以将孩子……”天子正要说什么,就见四位阁臣与余有丁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露出那种最令天子头疼的眼神。

在这件事上,连年岁最轻、最懂他的柳先生也不支持他。

“陛下,谋害皇嗣是死罪。”柳贺冷淡道。

“可朕只是一时过失,谁知会……你叫朕如何能认?”天子很是不爽,“母后也是,几位先生也是,冯大伴也是,朕不愿便是不愿,你们莫要逼朕!”

“陛下是天子,陛下一句便能置人于死地。”王锡爵道,“臣等并非逼迫陛下,只是与陛下道明实情罢了。”

王锡爵嘱咐柳贺少说话,自己倒是忍不住开喷了,显然是天子说的话实在是太不负责任。

王宫女是太后的婢女,按天子的说法,她敢将腹中的皇子了结了,她必然是活不成的。

可若她大着肚子留在宫中,天子不认她及腹中孩儿,名不正言不顺,又叫她如何自处?

若是王宫女出宫,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是哪一条,天子都是没有给王宫女活路。

何况大臣们听说有皇嗣也十分欣喜,自是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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