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被林寐压着的空气在林寐抽身后轰然膨胀散开。陶楂得以呼吸了。
陶楂捏着桌子上的练习本,凭借不断的自我安慰建立的自信和骄傲土崩瓦解。
对他来说,林寐这算是很重的重话了。
语气不重,含义太重了。就好像是因为陶楂答应了又做不到,对方忽然对自己泄了气,失去了信心和信任,于是决定放弃自己。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他讨厌的林寐,也仍是让他不免感到受伤和低落。
任何人都可以让陶楂受伤。
更何况还是林寐。
陶楂闷在位置上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话。
不要为不值得人的生气。
没做完作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林寐吹毛求疵,要求太多。
林寐这么说话是林寐不懂事,林寐太过分了。
期间他没有跟林寐说话,林寐也没有跟他说话。
因为他不会再跟林寐说话了。
所以林寐跟不跟他说话,不重要。
陶楂默默将书包收拾好,晚自习下课铃一响,他拎着书包比林寐班里所有人都先冲出教室。
前面正准备伸个懒腰放松一下的姜婻被吓了一跳,她抱着手臂,“我靠!”
她扭头对林寐说:“是陶楂我就不骂人了,是老曹我不得追上去扒了他的皮。”
姜婻的发言只是让林寐轻扯了下嘴角,他提着书包站起来,起身时,目光扫到曹严华桌子上,刚刚自己给陶楂的练习本。
自己给他的,一个临时的练习本,新主人还在姓名那一栏后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陶楂”两个字,下面是班级:高二,七班。
林寐眼里的喜与恶和白与黑又变得不分明了,陶楂表里不一,自己又何尝没有绵里藏刀。
林寐把陶楂的练习本装到了自己的书包里。
高三所在的教学楼距离陶楂停车的停车棚有些距离,陶楂到达停车棚时,里面的自行车已经稀稀拉拉,远不及下午密集。
陶楂把书包背到肩上,顺利将自己的自行车推了出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自己又不是骑不回去,就算骑不了,他还有两条腿,他可以走回去。
陶楂坐上车座,脚踩上踏板,还没蹬上两圈,自行车车链发出牙齿打颤一般的嘎吱声,几声响过后,后轮上的链条一下子掉了下来,两个辅助轮也跟着罢工了。
“……”
情绪一天都在大起大落的陶楂终于忍不住了,他看了眼四下无人的操场,从车上跳下来狠狠给了车身两脚。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夏天的校服薄薄一层,陶楂被愤怒和委屈占领了全部,在自行车轰然倒地后,他才感受到小腿上的疼痛。
陶楂挽起裤脚,车棚顶上惨白的照明灯把从膝盖上蜿蜒而下的鲜血照得清清楚楚。
“烦死了。”陶楂眼角浸出湿意,“都怪林寐。”
回家后再弄吧。
陶楂小心翼翼地把裤脚放下来,放到一半,视野里乍然出现一道身形,在流照下来的照明灯光线折叠。
林寐的脸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不好看的。
陶楂讨厌他的完美无暇,而且看起来还无懈可击。
已经放下去的裤脚被林寐重新挽起来,他手里叠着四四方方的纸巾,从陶楂小腿上这一道鲜血的最底下往上擦拭。
陶楂茫然无措地低着头,他紧咬着牙,想要后退却又被林寐握住了脚踝。
林寐的手很凉,陶楂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手心的温度居然还这么低。他看见自己小腿上细小的汗毛竖了起来。
跟很多男生满腿黑黢黢的腿毛不一样,陶楂体毛稀少,小腿上只能看见细软的小绒毛,皮肤白得几乎快要曝光。
少年温顺的样子让林寐想起对方刚刚黑着脸一脚踹翻自行车的狠模样,林寐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点好玩。
“对不起。”林寐忽然开口说话。
对不起?
陶楂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他声音轻轻的,变声期都没把他的嗓子炼成公鸭嗓,还清清亮亮的,声音可以无限度的软下来。
也就是凭着这张脸,这道一求饶就让人心软的嗓子,所以才能在鹦鹉巷那样杂乱的地方也备受喜欢吧。
擦掉陶楂腿上的血迹,林寐放下陶楂的裤边,顺道说:“刚刚在教室是我话说得不对,语气不好,别生气。”
道歉?
陶楂把腰往下又压了一点,仔细观察后,发现林寐脸上没有不情不愿的神色。
那你就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咯。
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吧。
“我没生……气。”陶楂口不应心。
林寐站了起来,身高和气场登时就对陶楂形成了难以言喻的压迫力,我没生气的“气”字差点化作一口气吹走了。
林寐追问:“那是什么?”
陶楂呆住。
他只是随口一说自己没生气,林寐难道不应该和自己下台阶吗?怎么还往上垒啊?
他该怎么回答?
陶楂很明显地答不上来,想理由需要时间,长时间的沉默就是答案。
“我的自行车又坏了。”陶楂牛头不对马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