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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节

 

这可以解释为裴淑英在嘲讽李德武无识人之明,也可以解释为李善这种如班定远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

当然了,也可以解释为,你李德武本有着一条坦途,却非要脱掉鞋子,走在遍布倒刺的小路上。

久久站在屋檐下,裴淑英目光茫然,一旁的侍女低声道:“小郎君醒了。”

裴淑英嗯了声却没什么其他的反应,曾经爱若珍宝的儿子,如今一看见就不由得心生怒气。

不知道李德武后悔了没有,但裴淑英心中却有着悔意,她后悔之前没有劝阻父亲,虽然那位青年必定深恨河东裴氏,但主要责任却在李德武。

但父亲几度出手,李善必定会将复仇的目标对准裴氏……裴淑英甚至恨自己为何那些年不随便选一人嫁了,也不至于让父亲如今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小雪不停,依旧飘扬,但天色渐渐黑了,似乎过了很久,有亮光在不远处出现,渐行渐近。

“父亲。”

裴世矩长叹一声,将灯笼挂在一旁,“陷入死地,犹能死中求活,更能……”

裴淑英也轻轻叹息一声,“若是之前父亲未出手,李怀仁未必……”

“绝不可能。”裴世矩目光一片冰寒,“其人名善,但观其马邑手段,与郁射设谈笑风生,兄弟相称,却早下杀心。”

“此人看似与人为善,实则睚眦必报。”

“如此心机城府,如此狠辣手段,他日为父一去,你和大郎……”裴世矩嘿了声,“为父都未必有寿终正寝之日。”

裴淑英不由落泪,声音哽咽,“都是女儿之过。”

“时也命也。”裴世矩苦笑道:“仇怨已然太深,绝无回旋余地。”

“此子虽然尚未加冠,但分量已然不轻,陛下、平阳公主,就连太子、秦王都有意笼络,更广结人脉,多与世家门阀子弟为友。”

看大串的泪珠从女儿脸颊上流下,裴世矩摇头劝道:“无需自责,自李德武入门之日始,再无回头之日。”

裴世矩曾经考虑过,其实如果早一些,或许还有可能……只要女儿没为李德武生下子女。

但随即就想到,如果早一些,李善还没有如今的地位和分量,自己又怎么可能放弃李德武呢?

而李德武显然在入门之后就考虑到了这些,才会那么迫不及待,那么快就生下一个儿子。

对着那位几度在绝境中奋起的青年,裴世矩也有着一股无力感,为遮掩家丑,他不可能将河东裴氏都拖进来,但几度出手,对方却总能破局。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裴世矩的选择(下)

不知何时,灯笼已然熄灭,耳边只传来雪花落地的微响,视线之内,除了愈深的夜色,只有雪地映射的微光。

裴世矩轻声道:“崔信、平阳公主可能都知晓内情……”

裴淑英一惊,惨然道:“只怕女儿再无颜出门。”

等了十多年,等来一个狼心狗肺的夫婿……简直就是笑话。

“但理应不会外泄。”裴世矩缓缓道:“而李善其人,显然不会说破,但……”

裴淑英愣了下反应过来了,“李德武?”

平阳公主、崔信都和李善交好,不太可能将这种事捅破,而李善隐瞒了这么久,显然也不会说破……反而是李德武,这段时日被压迫的太狠,主要是裴世矩考虑李善已经被逼入死地。

性情扭曲的李德武反而是最可能将事情捅破的人……反正他已经没什么脸皮了,也不指望仕途了。

“不错,若是逼迫太过……”裴世矩点头道:“既然李善生还立功,稍稍放缓吧。”

裴淑英咬着牙想了会儿,从牙缝中崩出几个字,“但不能入内院!”

“为父与他说去。”

“那日后……李怀仁……”

裴世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李善这样的少年英杰,手腕、心计都是一时之选,以其如今的分量,就算自己将河东裴氏的牌子拿出来,只怕也压制不住。

如果内情外泄……如果是此前,或有众人忌惮闻喜裴氏,疏远李善的可能,但如今却很难达到效果。

裴世矩可以想象,陛下李渊和太子李建成或许都会选择和稀泥……以期望双方相逢一笑泯恩仇。

到那时候,众情汹汹,自己反而更不能出手了。

更何况还有平阳公主……裴世矩眯起双眼,他没有料到,平阳公主和李善的关系深到这种地步,如此赤裸裸的以自己的子嗣威胁。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但这种可能……裴世矩迟疑良久,低声道:“玄真替太子招揽为父。”

裴淑英一脸茫然,低声重复了遍,“六叔替太子招揽父亲?”

虽然裴世矩先后担任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但并不实际行使职责,他本人也并不被朝中视为东宫一脉。

但之前裴寂得裴世矩指点,以李高迁举告刘世让暗通突厥一事,拉拢李神符颇有成效。

在这种情况下,李建成对裴世矩张开了怀抱,而裴寂也希望这位堂兄能够投入东宫门下。

看女儿懵懂,裴世矩不得不解释道:“他日太子登基,就算太子与李善亲厚,就算有平阳公主……为父与玄真两人,当可保子嗣不受侵害。”

裴淑英牙齿咬着嘴唇,都咬出细细的牙印,“李怀仁与秦王?”

“此子不涉夺嫡事。”裴世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解释道:“太子、秦王均多番怀柔,但李怀仁却选择外放,此为明证。”

“此人山东战事,马邑招抚,看似行事剑走偏锋,但实则谨慎的紧。”

“有平阳公主为依,不管最终是太子还是秦王上位,只怕都会笼络……”

裴世矩将局势分析给女儿听,但裴淑英隐隐感觉到,父亲所述说的这一切似乎并不是说给自己听。

的确,裴世矩心中有着恐惧,他是在向自己解释。

很快,裴淑英听出了其中的漏洞,突然发问道:“既然如此,父亲若能投入天策府,不论太子、秦王哪位上位,都能护佑家人……这不是两全之道吗?”

裴世矩住了嘴,沉默良久,扶住一旁的柱子,须发在微微发颤,“适才为父已言,李怀仁其人,看似怀仁行义,实则睚眦必报,手段酷烈……”

裴淑英还要追尾,裴世矩抬起右手,缓步下阶,行出十余步后,两个仆役提着灯笼,举着油纸伞服侍在身旁。

目送父亲渐行渐远,裴淑英心不在焉的缓缓回身入室,看见已经一岁多的儿子在地毯上爬来爬去。

当初多爱,如今就有多恨,裴淑英站在儿子身边,“如此人物,世间罕见。”

“冠军侯霍去病能带出一个权倾朝野的霍光,但如此际遇,再难重现。”

毕竟已经是七十六岁的老人了,刺骨的寒意让裴世矩难以承受,但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今日的战报和收到的来信。

就在黄昏时分,河东来信,代县势族赵家出关的商队回返,代县令李善以商队携铁器出关为由,斩下五枚首级。

裴世矩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首尾,即使对方疑心也绝拿不到任何证据,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供追查的蛛丝马迹。

但李善却毫不犹豫举起屠刀,只凭着心中怀疑,就敢杀人,而且还扣上了携带铁器出关这样的罪名。

裴世矩裹着厚重的被褥靠在榻上,目光深幽,如此心性,如此决然,又如此手辣……这样的人物若是得势,裴淑英不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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