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
“呼……呼……”
她扶胯喘气,站在街道中央环视四周,不安忽然涌上心头。
周围的景象不知从何时起,感觉和平常的市井不一样了。
九街。
路牌上这两个黑墨字清晰可见略有斑驳,守在街口看来有一二十年光景,普普通通和其他街道并无不同。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奇怪之处。撑起木牌的高木杆上横七竖八深浅相间有很多处痕迹。不像是车马撞上去的,而像刀劈剑砍那种。顺着这些痕迹再向上看,九街二字墨迹边还有两处深色浸痕,似乎已经沁进木头里了。
收回目光,陈洛清赶紧向街旁树后挪了几步。她想起卢老师斩蛇时的教导。要相信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及时躲开,小心观察。
那么直觉就在此刻。
她以树影稍作遮掩,微微转项,谨慎地观察四周。这里并不冷清,反而人来人往看着比其他街道还要热闹。不像永安市井里一间挨一间的小铺子,这里的店一眼望去不少既大又阔,挂着显眼张扬的牌匾或者店幡。此时店家早早地准备点灯,仿佛一点也不计较油火钱。不少人一团团地聚在店门口,穿衣打扮举止皆不像那些因年成不好而素衣麻布面带愁容的普通百姓。陈洛清偶然与人视线交汇,顿觉锐刺刺地犀利。到这个时辰了,没有一家店打烊,进街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她再一眺望,望得远处赫然有一高楼,才竣工般崭新又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地不像平凡之地。
而那个抢钱袋的小贼,早就淹入九街没了踪迹。这时陈洛清再看街牌上意义未明的深色痕迹,细思极恐。
“此地……不宜久留。”陈洛清深觉异常,果断放弃追贼。她急急退出街口,转身往家的方向快步而去。还好口袋里钱已花完装的是石头,没有什么损失,只是辜负了特意带给卢瑛的小心意。
罢了……
陈洛清不纠结一时之得失,赶忙趁着落日回家。待她踏上离家最后的一截小路时,看见日日空无一人的家门口有层迭的人影。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怪事多。
陈洛清没有联想到今天是自己第一天正儿八经吹奏送葬,心胸坦荡无所畏惧。她揉揉眼睛,看清了之前因为疲倦而产生的幻影。
只是四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层迭相揉。
文长安,熊花糕,卢瑛,连卢瑛都下床了……第四个人是谁?
这时熊花糕看见踏着黄昏而来的陈洛清,当即挥手招呼:“知情!”这一喊让她苍白的气色又衰弱几分,喘着气把陈洛清的疑惑连接过来。
卢瑛左手拄拐,右手隐在袖口,弯腰斜背看上去就是身残志不坚,半死不活。她向陈洛清使个眼色。陈洛清心下了然,仔细看向第四个陌生人。
一个壮实的男人,个子不高,胡须浓密。身穿皂色公服,头戴帻帽,手拿名册本,腰跨官袋囊,看来是个公吏。陈洛清不动声色,迈步站到卢瑛身边。她虽说现在隐姓埋名低调低调再低调地开展新生活,但生活在城镇里,和官府公吏打交道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所以此刻只要正常应对就好,不需要慌乱。
见新来的这户人家终于来了个腿脚全乎的,公吏点点头,手中捏着短毛笔在名册上涂写,嘴里说道:“管事的回来了。”
听这人自作主张地替她们定义家庭角色,卢瑛和陈洛清面面相觑,一时没有搭茬。一旁文长安见熊花糕在寒风里站久了气色虚弱,连忙把她往家里赶。熊花糕担心卢瑛两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要吃亏,赶紧用眼神示意文长安。可惜她气虚神浅,还没眨巴完要表达的意思就被推回家中。
“孔税郎……”文长安想赶紧了结掉自己家的麻烦,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放进他已经翻起等钱的手里,恭敬道:“多赖你照应。宽限两日。我到时候早早去衙门把这旬税钱交齐。”
原来是永安城的税吏。
卢瑛微眯双眼,胸中可没好脾气。游历江湖这些年,各地的税吏她见得多了。个个如狼似虎,雁过拔毛。
只看孔税吏理所当然地把铜板收下,没好气地教训文长安:“你说你们住的这个破地啦。鸟不拉屎,猪不拱圈的。每次过来都要多费多少腿脚啦!还次次要催啊?”
“是,是……”
“我心肠软,看在你家有病人的份上,就给你晚两日。”这点钱,也就拖个两日了。“到日子交不上来,小心衙门拿人。”
文长安诺诺应下,退回院子里,看来是不想掺和邻居的回合。反正该怎么做她当着那两的面已经教了一遍,接不接招就不是她的事了。
税吏大大咧咧把新鲜的贿赂塞好,垂笔进官袋囊里蘸蘸墨,捧着名册转向卢陈二人。
“外地人?”他踮脚伸脖,毫不顾忌地往陈洛清背篓里打望,想摸一摸这家新户的用度。
“嗯。”卢瑛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虽然税吏认为陈洛请是她家管事的人,但她还是抢先搭话。税吏来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让陈洛清顶在前面。
“来永安多久了?”
“名册上不是写了吗?孔税郎不识字吗?”卢瑛知道章州雨谷县陈村陈知情的名字必写进了官府名册。瘦嬢嬢是正经生意人。房屋租赁,房东定期向官府上报长租房客是明令要求的。此时她不打算对孔税吏客气,特意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