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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妈,文女士,我死心了,但是你错了,这一次我可以选择,”钟创侧头,旁边站着的是宴聆青,“帮我,我想断了。”

“好。”

宴聆青抓住他的手,“闭眼。”

钟创闭眼,下一瞬,他仿佛被什么所吞噬,浓稠的黑暗之中,他却能感到各种牵扯在身上的东西,像一条条线,也像一条条路。

【顺着你的感觉,去往你的生路。】

还是宴聆青的声音,钟创听从他的话凭着直觉走向了一条路。

他想生,他想为自己的命做一次选择,他不会走错。

钟创的步伐越来越坚定,走得越远,越有什么东西将他束缚得越紧,它们在缠住他,阻止他。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文欣兰,比现在年轻很多,也虚弱很多,他还只是小小一个,趴在她床边关切道:【希望妈妈快点好起来。】

钟创继续往前,不需要再为此停留,小时候看不到,现在从第三视角看得格外清晰。

在小钟创说完那句话后,床上的女人将脸撇向另一边,闭上了眼。

还有很多很多他曾留恋的画面,钟创全都冷冷看过去,但那些将他缠住的东西快拖得他后退了。

是无数条细细密密的线,扎进他的血肉,和他深深连在一起。

【走。】

钟创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动了,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听从声音的指示,走。

就在他被拖着往后退时,胳膊上的手紧了紧,下一秒,一股力量灌注在身上,“噗”,扎进皮肉的血线化作红色烟雾,钟创处在其中看不清方向,但再也没了那些沉重的东西。

那只手松开了他,“可以了。”

钟创睁眼,他还处在原地,文欣兰怔怔看着他,所有血线崩断的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妈,你应该感觉到了,就这样吧,”停顿片刻后,把剩下的话平静说了出来,“以后你病了我会出钱给你治,你死了我会给你立坟送终。”

钟创和宴聆青离开了,文欣兰靠在墙上一动不动望着那道身影离开的方向。

她失去了……失去的是命……

她还不想死啊,还可以重来一次吗?

她还有亲人……

……

钟创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表情麻木,眼神呆滞,他已经被从鬼道上拉了回来,过了许久依旧有一种今夕是何年、我是谁、我在哪的感觉。

宴聆青站在旁边,他已经脱离了那副冰冷鬼王的状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你好了吗?我想回去了。”

快天亮了。

钟创其实还没好,但他站起来,“好像没有车,没事,我打车,你可以先回去。”

看他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问道:“你没事吧?”

“没有,我很好,就是很困,”说完又犹豫,“你可以帮我向鬼屋请个假吗?长假,我可能要睡久一点。”

“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没事?”

“没事的,我觉得很好。”

钟创答应下来,宴聆青很快消失在原地,回到金双湖立马沉入水中,困倦袭了上来,将他一点点拖入黑暗。

宴聆青真的觉得很好,他第一次捞起主角……不,捞起江酌洲获得功德之后,也是沉睡了小半月。

他有预感,这不是坏事。

不断地下沉下沉之中,宴聆青仿佛又到了那个四周都被木板封闭的空间内,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他包裹,想睁开眼看一看,眼皮却太过沉重,像灌了铅,让他只能先睡了过去。

文欣兰双目无神枯坐到了天亮,等想要站起身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不酸麻疼痛。又过了好半晌,她才勉强撑着墙壁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腿还是麻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脑子也是麻的,世界所有一切好像都和她隔着一层薄膜。

听不清,看不清,也想不清,文欣兰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弓着身子躺到床上,心脏开始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从白天躺到黑夜,再从黑夜躺到天亮,文欣兰不知道这期间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是睡着的,只知道再次睁眼时,身体难受程度比前一天更甚。嗓子干涸如有火在烧,手指连动一动都显费劲,觉得很冷,又好像很热,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发烧了。

一般人对发烧都不会陌生,更何况文欣兰。

文欣兰是早产儿,身体病弱,发烧咳嗽是三天两头的事,再怎么养也不过是一个月少生两次病。和罗阵偷偷交往又打掉孩子之后,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

然后是钟遂,以钟家的财力足够为她聘请一支专业医疗团队随时为她服务。

身体当然是养了回去的,但如果不是钟遂,她又怎么需要打掉那个孩子?

她的身体状况医生从来都是给钟遂汇报,她怀过孕流过产,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从来不问,从来不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多虚伪啊。

有个前男友不算什么,但自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怀过孕真的能不介意吗?

普通人都会介意,别说钟遂这种生来便要什么有什么的天之骄子,除非他的喜欢都是假的。

再之后是她怀了钟创,怀胎十月,感受着肚子里的东西因为汲取她的营养一点点变大,看着钟遂明明开心却假意心疼的脸,文欣兰为之作呕。

钟遂的儿子不止在汲取她的营养,还在夺取她的生命,生育过后她的身体变得那么差就是最好的证明。

钟创六岁那年她认识了周培柯,那时候的周培柯表现得再成熟稳重,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不到20岁的少年,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她是不信的,但对方很了解她,很多话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而且,他们身体同样不好。

也是那一年,钟遂真的出车祸死了。

文欣兰很害怕,整日战战兢兢,几乎让她整个人垮掉。周培柯告诉她,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她就算不死也会不能下地。

太痛苦了,之后的每一天都像在等死,文欣兰不想死,她作出了决定。

那一年钟创七岁,他还太小,生气抽取过多无异于杀鸡取卵,所以一开始在她身上体现的效果就微乎其微。文欣兰不禁又开始怀疑周培柯是不是在骗她,钟遂的死只是巧合。

直到钟创16岁,她的身体才算真正好了起来,看着苍白弱不禁风,其实只是表现。文欣兰从没感觉那么好过,精力充沛,犹如新生。

六年无病无痛、生机盎然的时间几乎让文欣兰忘了现在这种被病痛折磨的感觉。

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未拥有要痛苦得多,以往那些缠绵病榻的记忆一点点将她侵蚀,只要想到她又会过上那样的生活,文欣兰便感到恐慌。

“叩叩叩。”房间门被敲响,文欣兰想回应声音却小得几乎等于没有,幸好,外面的人只是礼节性敲敲,等了一会儿便自己走进来了。

“您终于醒了。”是在家里为文欣兰做事的助理,文欣兰睡了这么久不吃不喝,她不放心已经进来看过几次。

等烧完全退下去已经是三天后,三天里,她爸妈过来看了她,哥哥弟弟打了电话过来慰问,他们还是爱她的,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但是看到镜子里自己因为元气大伤,看上去犹如老了十岁的面容,文欣兰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不想这样……

文欣兰回了文家,那一天文家一大家子都在,父母,兄嫂,弟弟弟媳,还有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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