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东,好像有什么地方和六年前不太一样了。明明,他只是脸上的皱纹多了一点。
我觉得,我确实应该搬家了。
“菲啊,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要租金便宜点的,就我一个人住。”我端着水杯,走到林菲身边,说。
“简大哥,你都这个身份了,你觉得,还租房子住,合适吗?”林菲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房价这么低,赶紧抓住机会入手一套,完了赶紧把你的正事办了才是王道啊。你们老简家不能就这么绝后了吧?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这丫头,操的心太多了点吧?”我瞪了她一眼,“这个真不用你操心,我爷爷兄弟三人,我爸爸姐弟七个,传宗接代这事,用不着我。房子那事,抓紧点时间啊,过几天我就没地方住了。”
林菲撇撇嘴,她大概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态。房子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我的家,自从没有了他们,我也就没有了家。
“那也别找了,我这儿就有现成的。”林菲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推到我面前,“静姐那套房子,装修完一直没人住,我平均一周打扫一次,家具家电齐全,还有她临走时候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也都在那放着呢,拎包入住。”
我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还是帮我留意一下吧。那房子啊,那是你罗大哥和静的,任何人,哪怕是我,也无权入住,你明白吗?”我看着林菲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林菲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好了,简大哥,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可她真的明白了吗?
那套房子,虽然现在写的是我的名字,可它从来不属于我,也永远不会属于我,它只属于张静,只属于老罗。
我,我只是负责替他们保管,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说起这套房子,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那是2006年的年底,比现在还要更冷一点的时候。
北郊棚户区的拆迁工作已经持续了近三年,眼看着人工、材料等各项费用高速上涨,可动迁户们却不疾不徐,接受拆迁补偿条件的只有寥寥几家。开发商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这项工程是政府的重点拆迁改造项目,三天一小催,七天一大催已经成了例行公事,开发公司下属的拆迁队却无能为力。项目开始的时候,市里的一把手就下过死命令,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施工,作业过程中严禁出现任何违法违纪行为。
这就彻底杜绝了暴力拆迁的可能。拆迁队最多采取威胁恐吓等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于差不多都是大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老人,效果显然不怎么好。
眼看着最后的期限将至,开发商咬牙提高了补偿标准,这才让这里的住户们心满意足地离开。可有一户人家面对开发商提出的高额补偿却拒绝了。
这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孙女的家庭,就住在棚户区最里面的一座平房里。
老爷子姓魏,人称魏教授,据说退休前是某大学地理系的老师。他原本是和儿子儿媳、小孙子、小孙女一起生活,听说老宅要动迁后,才带着小孙女回到了这里。在周围的邻居都搬走、断水断电后,他成了这里唯一的钉子户。
开发商已经把补偿款提高到了正常标准的两倍,魏老爷子却依旧无动于衷。据说他手里有一张牌,这张牌让他对外宣称,低于十倍标准的补偿款别想让他从这里搬走。
2006年12月29日,星期五,天色渐晚,上小学的小孙女没回家,魏老爷子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她去父母那了。那孩子毕竟才十岁,在严寒的冬季陪他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待了这么久却没有闹,已经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了。
魏老爷子简单地吃过晚饭,往火炉里添了几块蜂窝煤,便上炕睡觉。
午夜的时候,下起了雪,门外传来了一阵唰啦唰啦的声音。魏老爷子警觉地睁开眼睛,抓住了就放在枕边的一把西瓜刀——那是几天前拆迁队的人扔到他院子里的,原本想吓吓他,却成了他护身的利器。
魏老爷子静静地聆听着,风声让他听不清那个奇怪的声音。大概过了五分钟,见没什么动静,他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雪过天晴,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魏老爷子的脸上。他不情愿地睁开眼,往被窝里缩了缩,炉火早已熄灭,屋子里一片冰凉。
挣扎了一会儿,魏老爷子还是起了床,穿衣,下地,开门,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他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停住了,目光狐疑地看向地面。就在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硕大的纸箱,纸箱没有被密封,寒风中,箱盖不停地抖动,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和他昨晚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他走上前,双手抓住箱盖,向两边一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逃命一般躲进了屋里。他哆哆嗦嗦地找出手机,连按了几次键才解锁,那三个常挂在嘴边的数字这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是119还是120来着?
他狠狠敲了敲头,才颤抖着拨通了110。
被害人魏凤,女,1996年10月28日生人,生前与祖父魏天明同住。2006年12月29日周五晚放学后未归家。12月30日早8时许,魏天明起床后在自家门前发现纸箱一个,纸箱体积70x150x50,魏凤蜷缩于纸箱内,面色青紫,衣衫凌乱,已死亡。
法医尸检,魏凤死亡时间为12月29日晚10时30分至晚11时30分之间,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其颈部有明显勒痕,痕迹形态与某种鞋带吻合;未有遭遇性侵迹象;前胸有抓挠迹象,判断为被害人自己造成,原因不明;被害人指甲内有他人皮肤残屑残留,判断可能为凶手所留。
经查,周五晚放学后,魏凤未归家,也未去其父母处。同学回忆,她行走的方向为祖父家。调取校门口监控视频,发现一可疑男子尾随魏凤。经被害人家属及魏凤的老师辨认,此人名叫李保全,为开发公司下属拆迁队主要负责人。
魏凤的老师回忆,李保全曾多次到学校威胁恐吓魏凤。学校保安多次对其进行教育,并报警,因其并未触犯相关法律,警方只对其进行警告,未采取强制措施。
魏天明回忆,李保全曾多次威胁他们:“如果还不接受补偿条件并限期搬走,那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好说。毕竟你孙女才上小学,还是个孩子,你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吧?”
李保全作案嫌疑迅速上升,警方依法对其进行传讯,并采集了检材进行同一认定。经鉴定,魏凤指甲内部分皮肤残屑为李保全所留,他鞋带的花纹也与魏凤脖颈上的痕迹吻合。
同时,魏天明指控李保全除杀人外,还抢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孔雀石原石,价值不菲,一向由魏凤随身携带保管。魏天明称,这块孔雀石原石是他翻地的时候在院子里发现的,专家判断,应是从矿脉上自然脱落,换句话说,魏天明家的院子下可能隐藏着一条矿脉。这是魏天明敢于索取高额补偿金的原因。
至此,李保全作案的动机充足,证据链条完整,事实清楚。
他带走魏凤,试图借此威胁魏天明尽快接受拆迁条件。晚10时左右,或许李保全试图对魏凤进行侵犯,两人发生了打斗,打斗中魏凤抓伤了李保全,李保全愤而杀人。杀人后,李保全将魏凤装进纸箱,趁着夜色送至魏天明家门外,同时窃取了魏凤随身携带的孔雀石原石。
法庭审理认为,犯罪嫌疑人李保全犯故意杀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