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一二 大反弹
,竟然,竟然……”
原来南方来的这两封书信,乃是延平名士郑庆云与黄焯的绝交书!这两人不但是李彦直的乡亲,更是他幼年时期的保护人,在政坛上,这种关系真是亲得不能再亲、密得不能再密了,本来双方应该共同进退,不想黄、郑二人这时竟寄来了书信,黄焯说的比较委婉,道自己在南方听到了“种种流言”,他希望这些“流言”只是“流言”,希望李彦直赶紧辟谣,但万一这流言不是留言,那么以后双方就不需要再通书信了!而郑庆云则更加直接,一张白纸上便只有“割席”二字!
蒋逸凡听说了以后惊道:“若是郑、黄二公也如此,南方的形势只怕不妙,是否要加派人手南下?保护老夫人?”
风启却想:“福建北京,相隔万里,却都同时出了这等事情,人心向背,一目了然。就算加派士兵只怕也无济大事。一旦站到了天下人的对立面,就算是秦始皇那样的威势,又能保得住几年的江山?”
这时候,风启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钜子真的错了么?”
闪过这个念头的,不止他一个,李彦直的大哥,远在福建的李刚这时候心中也冒出了这个念想,群情汹汹,人人指着李家的祖坟骂,可把他娘给吓坏了!她赶紧去把大儿子找来问:“阿大,三崽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闹得那些读书人个个都在骂他?郑老爷、黄老爷都禁家人与我们来往了,我送了礼物去也全部退回——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啊!三崽……三崽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三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李刚说。
“不会,那么,那么为什么……”他娘哭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会有人说要挖你爹的坟呢!”
李刚吓了一跳,叫道:“什么!谁敢!”
挖人祖坟,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他娘却哭道:“也不知是谁!但咱们这边从来没得罪人,逢年过节都开斋施舍,满县的人原本都说我们好的,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情,那必是你弟弟在外面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阿大,你赶紧上京一趟,看看三崽究竟在干什么!”
李刚忙道:“如今家里如此形势,我怎可稍离?”
他娘却道:“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乡亲还是照看我们的,人人都还护着三崽,说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肯相信三崽做了坏事。倒是三崽那边,你得赶紧去看看,要是不然,就算没人来对我怎么样,这么被千千万万读书人指着脊梁骂,你娘我还能活多久?”
李刚想想也是,就将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番,便带了陈风笑和付远北上,一路之上也不敢借用官家驿站,更不敢暴露自家姓名,沿途打听,但有读书人的地方,都称李彦直为祸国奸贼,“观其居心,真比操莽更酷了十倍!”
李刚心里害怕,走到上海,就去拜见徐阶,他是李彦直的哥哥,李彦直权势滔天,他自然而然也就水涨船高,但这回徐阶竟称病不见!只让儿子徐璠到偏听见他,李刚问:“徐公子,我三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是粗人,弄不明白,还请您给我析说一番吧。”
其实六艺堂中也有不少俊才,都曾跟李刚分析过,但李刚听他们的话和外头的评价南辕北辙,便觉得他们都是护着李彦直,他人到中年,却仍然是个淳朴而直爽的汉子,肚子里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是以最直接、最简单的是非公理来判断,便不肯深信,要找个有见识的中立者来给自己分析。
徐璠却道:“自家父致仕以来,我也一直闭门不出,这外面的事情,可都不大听说了,实在不知是何事情。”
李刚可不是当年那个乡间青年了,这么多年下来见多识广,便知对方在推托,摇头告辞了。
他要沿官道北上,这时有海军都督府的人来给他请安,并道:“小的听到了些风声,江北有人已得到大爷要北上的消息,或许会有阻挠,乃至要对大爷不利。”便劝李刚走海路。李刚也不执拗,就让他们安排。
这时已是阳春三月,上海码头到处繁忙,原来大明政坛虽然正在发生大地震,但日常政务却没受很大的影响,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外交使节都已到达,张居正巧为婉转,如今南洋与东大陆已有重新通商之机遇,至于日本那边,开矿与移民也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无数贫民都聚在码头等着出海搏一番事业,商人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利禄场中、大海边上,人人注心于财货,也有人谈及李彦直议论改制一事,但这些人心态却平和得多,有人只是拿来做茶余饭后的闲谈,有人则道:“镇海公提的这些,在上海这边,还有大员、南洋不都已经实行了吗?再说,做法官的,也该让懂大明律的来,管商务的,也该懂得些生意经。不然怎么打理这些事务呢?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在闹什么。”
更有一般没功名又深受新学影响的青年,听说镇海公在北国势危,竟要结团北上去声援李彦直!
李刚在码头走了一圈,只是多听,将这些见闻牢牢记在心里,却不说话。
他就坐了船,上了天津,这时天津也已开埠对外营商,港口里也是一片繁忙,只是这里毕竟靠近北京,港口里的人知此时正是风头浪尖,不像上海码头的商人那样力挺李彦直,只是默默干活,到了城里,则风气大受京城影响,有儒士衣冠之处,便有骂李彦直的声音——这骂声已经持续经月,也不见李彦直回口,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士林便都道镇海公果然还是怕了公议,更无忌惮,与双头龙同城也敢开口痛骂了。
到了李彦直的水边居,一进门,兄弟相见,李刚见李彦直虽对自己展颜欢笑,但眉头的锁痕却还是无法完全消解,就知道弟弟最近颇为烦心,要说家里的事情时,有人报内阁张大学士到了,李彦直说:“叔大也不是外人,让他等等,我先与大哥叙叙旧。”
李刚却道:“不不,是大学士啊,那怎么可以耽搁?家里头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我先到后堂回避。”
他是哥哥,但一家人从小就以李彦直为核心,什么事情都好,都为这个小弟靠边让。
这次张居正来,却是高拱眼见舆情越来越不妙,攻击李彦直的奏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按照规矩,李彦直就该出面了,或者辩驳一番,或者请辞致仕,然后交由皇帝惩处,皇帝架空了,当然就该归内阁惩处。不料李彦直却既不出面辩驳,也不请辞致仕,就龟缩在天津不现身不出声,内阁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几番派人敦促,却都在天津吃了闭门羹,最后不得已,只好又派了了张居正来,希望邀李彦直进京,召开廷议探讨此事该如何善了。
听完了高拱的意图后,李彦直冷笑道:“廷议嘛,那自然是要开的,只是该如何善了……”忘了张居正一眼问:“叔大以为却该如何?”
这一眼平和中压抑着凌厉,哪里是征求意见的姿态?
张居正微一沉吟,道:“如今大明天下,群情汹涌,都道镇海公有操莽之志……”蒋逸凡风启听了都是心中一凛,这些流言蜚语他们也不是没听到过,只是没想张居正居然敢在李彦直面前直道破。
李彦直哈哈一笑,道:“操莽,操莽……嘿嘿,他们可把我看小了!”却又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也微微一笑,说:“自古欲立不朽功业者,可谋于智者,不可谋于群小!可独断于密室,不可谋于众人!只因这些人虽然嘴上都叼着公义,却个个怀着私心,为自己、为妻儿、为乡党,势必无法团结一致,成就大业!只是镇海公这一举措,颇有失误,所以才招致这么多的攻击。”
李彦直问:“我有何失误?”
张居正道:“自古至今,为政之道,当如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