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十 克短之长
卢复礼出发之时,陈羽霆早开始干活了。
战时移民可是一项大工程,幸好澎湖乃是列岛,出门就是坐船。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和澎湖的居民打交道,彼此已建立了信任,组织起来便顺利得多,这时又遇到外敌,吉贝屿的遭遇让居民都害怕起来,数百户人家在二百多名壮丁的帮助下迅速集合到澎湖湾的东南出口,要从这里出海,绕过澎湖本岛前往大员。澎湖湾内部虽然动得厉害,但他们的行动都被白沙岛挡住了,因此佛郎机人竟未发觉!
虽然澎湖的居民不多,但若靠海上机兵团留在澎湖的运力,要运送这么多人也够呛——毕竟还要留下足够的船只作为疑兵挡在吼门水道之外呢。幸好澎湖地薄,居民在此单靠种植难以生存,所以家家户户都有渔船,渔夫们扶着老人,带着妻子,抱着孩子,只收拾了一些干粮和简单的财产便登船了——在这一带生活的人,也没什么财物可以带走,所以这次迁徙才显得更为容易。
可是还是有不少顽固的老人不愿意走,抱着那些衰朽枯陋的房子死活不愿意离开,幸亏陈羽霆耐心足,竟派人一一去劝说,哄着他们道:“只是去大员避一避,等孝廉老爷把那群佛郎机海盗都赶走了,还会回来的。”
也有实在住得比较深入、偏僻的,一时没法通知到,但蔡大路等认为他们住的那个地方我们要去找都难,番鬼要去找就更难了,料来不会受到骚扰,因此对这些散户的动员便作罢了。
李彦直带领一百机兵一直在白沙岛与西屿之间出没,日间驾船出海巡逻,夜里燃放火堆,做出种种动作,都是要佛郎机人不敢妄动。又派船出吼门水道瞭望,看卢复礼的去向。知道卢复礼的小船被接入佛郎机人的船队后,李彦直才略微放松了神经,暗道:“至少又多争取了一天时间。”
王晶凯道:“吴学长和王管带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回音,不如我们先去沿海卫所求救吧。”
“一来一去的,那也未必来得及。”李彦直道:“再说,那些卫所官兵若有入海击贼的气概,这些佛郎机还敢在我们家门口横?”
卢复礼是傍晚进入佛郎机船队,当晚没动静,第二日、第三日也是一整天都没事。
到第三日傍晚,最后一批居民也登上了渔船后,李彦直又多放下了两分心,心想现在就算佛郎机人冲进来也不怕伤及无辜了。
他这才离开白沙岛,赶到澎湖湾东南,陈羽霆等正要登船,见到了他说道:“三公子,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澎湖陆地太小,海上若打不过,陆上又出了岔子的话,躲都没出躲!若海战失利之后再走,只怕海路会被截断。不如都到安平村去,等王牧民和平哥他们来回合了再说。”
蔡大路等也都劝道:“是啊,孝廉老爷,你是千金之躯,别在这里犯险。”
李彦直见蔡大路虽然这样劝说,他自己却在岸上站着,就问:“那你呢?”
“我不走!”蔡大路说:“我留在这里,弄出些动静,再拖他们一拖,若他们敢冲进来,我就在水道上暗礁中等着他们,蒲伊啊娘的!吉贝屿上有我一个姑姑呢!这会子多半已凶多吉少,那帮番鬼要是敢进湾来我一定拉几个下水,给我姑姑报仇!”
蔡三水本在李彦直身边,闻言就叫道:“爹,我也留下!”对李彦直道:“孝廉老爷,我留下!给你们断后!蒲伊啊母!要他们敢来,我也拖一个下水!”
几十个青壮年渔夫闻言都吼道:
“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
“我也拖一个下水!”
陈羽霆愕然中,李彦直笑道:“那我也留下吧。我也来拖一个下水。我级别比你们高,拖的定是他们的头子”
蔡大路等以前见过的官吏,个个都惜命怕死,遇到战事都是躲在最安全的后方“指挥若定”,这时见李彦直有机会走有理由走却不走,都惊喜道:“孝廉老爷,你真是个好官啊!”
“我还不是官啦。”李彦直笑道:“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走的!我会留在这里,和大伙儿并肩作战!”
几百条汉子听了一起大叫:“我们都留下,和孝廉老爷一起并肩作战!”
陈羽霆被这氛围感染,也有些激动起来,叫道:“我也留下,我也留下!”
李彦直瞪了他一眼道:“你留下了,安平村那边的事情谁理?快走快走!别误了事!”
陈羽霆离开之后,李彦直清点还留在澎湖的兵力,共有机兵九十八名,有一定组织的本地渔勇二百四十一人。破风也去运送妇孺了,但仍有小船四十三艘,都只能近海行走。
蔡大路等便来问对敌之计,李彦直经过十年历练,在战场上也早不是当年的初哥,否则如何让吴平等也服他?见蔡大路等问,便道:“八个字:以我之长,克敌之短。”
路延达道:“我们的船不如他们,那就是要打陆战了?”
“不然。”李彦直道:“水战也不能一开始就放弃。我们现在没有大船,却还有小船,而且都是很适应这一带航道的小船。若是在水况复杂的地方,熟悉水路的小船,会比不熟水路的大船更加好用!”
蔡大路一听,叫道:“吼门水道!吼门水道!我们就在吼门水道伏击他们!”
他这么一吼,路延达等都不禁错愕,李彦直却含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路延达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引他们进入吼门水道呢?上次……”他看了蔡大路一眼说:“上次我们和龙门港水寨起‘误会’时,就没走吼门水道,直接从西南过来。要是这些佛郎机人也这样……”
“我想应该不会。”李彦直道:“别忘了我们登陆的地点是西屿,从西屿进入澎湖湾,西南、西北两个水道均可。但佛郎机人从北边过来,走东面水道得绕过白沙岛,走西南水道还得经过西屿,那是兜了个大圈子!所以走吼门水道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算对方真的不走吼门水道,我们也不怕。只要白沙岛和西屿还在我们手里,无论他们是从东面水道进入,还是从西南水道进入,我们都能提前察知。但我仍然认为,佛郎机人若要入湾,走吼门水道可能性最大!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坚壁清野,这白沙岛就是我们的城墙,吼门水道就是我们的城门。第一个战场,就安排在这里!错不了!”
当下依照现有条件,安排下了埋伏的人手和各路统领,一共准备了小船二十六艘,又让蔡大路选出二十六名最熟悉吼门水道水路的渔勇掌舵,每艘船上,布置机兵三到五人,渔勇四到八名,其余人手、船只,则分配在放哨、巡逻、报信等岗位上。
李彦直道:“若我们能在吼门水道成功伏击到他们,第一场仗定能小胜,不过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难以就此扭转整个局面,所以这一仗得见好就收,以杀伤敌人为主,一旦得手,不可恋战,马上撤退!视到时候的情况而定,或退据澎湖再打一场陆战,或者就直接退往大员,等待援军。”
接着又与路延达、蔡大路等商议起种种作战细节,第二日安排已定,却有快船来报:“北面有艘小船!好像是卢兄弟回来了!”
李彦直喜道:“当真!快派一艘海沧舟去察辨真伪,若真是复礼,就按照安排接他们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