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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欺负你了?”

邬长筠抬头对她笑了:“谁能欺负到我呀。”

阿卉到她身边:“我来帮你。”

“好,还有头顶。”

邬长筠坐下,阿卉轻轻撩开她头顶的发,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地掉眼泪:“很疼吧。”

“还好。”

“忍着点,我先消消毒。”

“嗯。”

阿卉手轻,并不太痛。

“周月霖有什么异常吗?”

“看上去好像没事,但她心思深,想什么旁人也看不出来,不过我看吴妈又鬼鬼祟祟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肯定还是怀疑。”

“那怎么办?”

“不怕,让她查。”

“周月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总是头疼,失眠,最近还有点咳嗽,应该是药物慢慢起了作用,还有,她抽大烟频率也越来越高,之前两三天一次,现在每天多少得都抽上两口,人憔悴得很,眼眶都发黑,不过用脂粉遮住了。”

“我看得出来,厚厚的一层。”邬长筠沉默了一会,“李仁玉呢?”

“他最近白天都没怎么在家,说是有个大生意。”

邬长筠冷笑一声,老东西除了那些肮脏玩意,还能有什么大生意。

早晚,给他一锅端了。

“给周月霖的药,要不要下重些?”

“不用,慢慢来。”

慢慢来,就像曾经这毒妇吩咐保姆给哥哥李香桐下药一样,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侵蚀她的五脏六腑。

安插阿卉去李家,本意是要做掉李香岷,让周月霖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但邬长筠还是心软了。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孩,又有什么错呢,上一代造下的罪孽,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承担。

伤口处理好了。

邬长筠起身,给阿卉倒了杯水:“我这只有酒和水。”

“姐姐少饮酒,伤身体。”

“好。”

阿卉看向她的书桌,上面放了几本学法文和英文的书:“姐姐还想离开?”

“嗯。”

“到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我可以照顾你,也能找个粗活挣钱。”

“再说吧。”

阿卉不想苦苦哀求,她了解邬长筠的性子,只笑了笑:“我不能出来太久,会被发现,得回去了。”

“路上小心,”邬长筠到窗口看了眼外面,没有行人,“去吧。”

阿卉又过去抱她一下,她比邬长筠矮了半个头,仰脸微笑:“你还会来李家吗?”

“暂时不会,我要离开沪江几天。”

“去哪里?”刚出口,她又觉得不该问,“那你注意安全。”

“你也是。”

……

走前,邬长筠得去看一眼师父。

祝玉生住处离自己并不远,但两人见面总吵架,邬长筠每月只去两三趟,送点钱、吃食和日用品。

祝玉生正在院内晒太阳,保姆在给他洗刚尿湿的裤子。

邬长筠进门去,保姆同她打了声招呼,祝玉生看过来一眼,气鼓鼓地又挪开眼,望天去了。

她早习惯了师父的臭脸,放下带来的东西,从房里拿了条薄毯出来,盖到他的腿上。

邬长筠蹲下,仰望着祝玉生:“身体怎么样?”

“死了都不用你管。”

“那还是要管得,答应给您送终。”邬长筠理解师父的暴躁,去年他出了车祸,腰以下全残,永远困于轮椅之上,普通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在戏台子上耀眼了几十年的大武生。

苦闷憋在心里,总是要找个出口的。

而自己,就是他唯一的出口。

师哥师姐事业蒸蒸日上,无数崇拜者登门,全国各地巡演,他们成就远高于祝玉生之上,祝玉生是万不敢发脾气的。

只有自己这个不上不下、他心里的“窝囊废”才能毫无顾忌地泄泄火。

“我要出一趟远门。”

祝玉生一听这话,眉头又紧蹙:“干什么去?”

“赚钱。”

祝玉生一掌将她推坐在地上:“天天钱钱钱,满脑子都是钱,你是不是没钱不能活了?”

邬长筠也没起来,就在冰冷又潮湿的青石板上坐着:“不然呢?我不去赚钱,你的保姆钱谁付?吃喝拉撒谁付?靠你那两个声名远扬的好徒儿吗?他们一年来看过你几次?给过多少钱?没有钱,我能活,你活不了。”

祝玉生抬手指着她:“你个不孝徒,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想着攒够了出国读书去!”

邬长筠沉默了一会,复又道:“我想读书有错吗?我用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去做从小就想做的事,有错吗?我就是想离开这片令人厌恶的土地,去更自由、开明的地方,有什么错?”

“忘恩负义!崇洋媚外!我真是白教你了!”

“您指望我在戏曲界出人头地,对不起,我从来志不在此,唱戏,只为了活着,为了赚钱,为了摆脱这里的一切,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我没您这样清高,就那么世俗、卑鄙、贪婪、无可救药。”

“你——”祝玉生气得咳到红脸。

邬长筠见他这幅痛苦模样,又起身为他拍背:“对不起。”

祝玉生推开她:“滚,我不要你照顾!带着你的钱滚!就放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出来,就该让寺庙里的师父好好管教你。”祝玉生气得没辙,去捶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朽木难雕,朽木难雕啊!”

邬长筠见师父不停打自己,给他跪了下去:“不管怎样,您是我恩师,给了我糊口的技艺,是这个世上,仅存的爱我的长辈。”

祝玉生不想看她。

“恩师如父,我虽生性恶劣,胸无大志,继承不了您的豪情壮志,

但永不弃您。”

……

邬长筠离开院子,大松口气。

见祝玉生一次,比练功一整天还累。

她垂头丧气地往家去,刚到巷口,一声汽笛把她的魂给拉了回来。

是白解。

邬长筠见后座无人,问他:“怎么只有你?”

“爷在忙,让我先接你,再去接他。”

“不是下个月走?”

“爷说去整两身行头,你这一身,太寒碜了。”

邬长筠坐上副驾驶。

白解一边开车一边同她道:“还有,我得给你介绍介绍昌源的情况,叫你心里有个谱。”

“嗯。”

“他家姓杜。”

“嗯。”

“我的意思是,他家姓杜。”

邬长筠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不解地看过去:“知道。”

“你没听说过?”

邬长筠没答。

“杜震山?”

“你能不能直说。”邬长筠被他搞烦了。

“你有没有点常识?”

“……”

“独霸一方的旧军阀子啊,后来改旗易帜,归顺国民政府,表面上是被中央控制了,手里兵权还是实的。爷十四岁就带兵打仗了,那威风劲,你是没见过。”

“不在老家待着,怎么跑来沪江做生意了?”

“就等你问这句,”白解咂咂嘴,“说起这就伤感了。”

“你能不能少点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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