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箱裁开,旧报纸涂上糨糊,两只简笔小动物作伴,我画小狗,他画小猫。陈年画的比我丑。桌角那只水晶球才别致,里头金鱼摆尾,荷叶亭亭,是爷爷过去用来镇纸的。我们不练大字,摆在那儿单单是附庸风雅。
乔迁新居,要挑好日子,晴空万里。假两层小阁楼,十余年日月风雨。新房子当配新物件,就没什么好带走,可收拾完了,阁楼到底显得空旷,像孤单的老人。我爬上木梯,做最后的检查。盯着木板床出了会神,我忽然展臂一倒,将整个身体压在床上,不变的吱呀吱呀。床的横梁有裂缝,陈年和我躺了十几年,竟也没塌。这时陈年上来喊我。阳光越过窗户,将他的脸镀成白金色,多漂亮。我捏住枕头,荞麦壳沙沙地响。我说,陈年,我真想把这张床带走。
陈年也倒在我身边,说,最后躺一躺。
我望着陈年,每天睁开眼最先瞧见的一张脸。近在咫尺,朝夕在侧。我们的呼吸没有距离。我们的亲密与生俱来。可这是最后躺一躺。
最后一包行李也提上后备箱,和街坊邻里道过别,我们坐上车,向新家驶去。我探出车窗看阁楼,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再被新鲜街景遮蔽。蓦地,我想起什么,抓住陈年的胳膊说,有样东西忘了拿。陈年将一个包裹拉开,拿出小狗布偶,早有所料般,问,它?我一把抱住布偶小狗,说,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小狗褪了色,旧旧的,但依然可爱。刚刚在家里遍寻不见,我挨个儿地问谁看见我的狗了?谁看见我的狗了?母亲就催我拣必要的收拾,其余东西晚点再找,赶时间呢。临出门我倒忘了。那时陈年上来喊我,我先下阁楼后,他在床底看见了小狗。
我摸摸布偶小狗的鼻子,对它说,等到了新家,气味就不一样了,你会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