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明朝扁舟去
虽然没有说要去哪里,却都自觉地奔向同一个目的地。
“苇八的轻功真好”“不!我学的是刀法。轻功在同门中最差。”
“刀很霸气,又很决绝。为什么你会喜欢刀呢?”
“我不喜欢刀,宫主。”
“那你喜欢什么呢?”她驻足回问。
“我喜欢安静。”
他回答,眼眸里流露某种看不透却深重的感情。
“我想找到我梦中的地方。我常常做那样的梦——梦里,有麦田,有稻草人,有溪水,有”
蓦地睫毛一颤,目光暗淡下去,他闭上了嘴。
梦中还有一把从背后斩向他的锋利弯刀。
他的记忆就像水中的鱼与外界只隔一层薄薄的冰面,却无法穿越脆弱的空间。但他还惦念着曾经感受过的温暖,因此,有所执着耿耿于怀。
发丝吹起,拂过依旧没有表情的脸,带出仿佛落寞的轨迹。
花如雪伸出手,在意识到之前,已将指尖停留在他的侧面。想要抚平的是他眉宇间莫名的忧伤,还是他心中不可能言明的郁结呢
“失落的东西,是寻不回来的。但是我们可以找到新的东西来代替。”
望着他,她竟说出令自己心惊的话语:“也许有一天,我们两个人,能找到一个苇八梦中所见的安静的小村落,然后让脚步永远停留”
无法抑制澎湃的心情,她径自越说越快,用甜美的话语编织成恍惚的梦境。也许这不是在宽慰苇八,说得如此顺畅的理由,只是她在不觉中也堕入了苇八的梦
想要很安静。
这是那些渴求轰轰烈烈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的心情。
她痴痴地望着他。
被她的目光胶着,他便也只好望向她了。
眼前的女子锦衣长发,他们在不觉中,又回到初相遇的街口。夜色苍茫,不见游人如梭,绮丽繁华的中都也像只有他们二人醒着。
但周边却有无穷幻影,穿梭往来,将他们重重包裹。
在幻影交织的喧闹声里,突然爆响有谁放烟火的轰鸣。
两个人同时抬头。
天空散落纷纷艳艳的烟火迤逦绽放似扬扬洒洒的藕花。那一朵朵繁复的烟花、在夜空划出明亮、烁动的曲线,却残忍地惊醒有着不同立场的她与他。
于是有些原本终生也不会说的话,虽已滚到嘴边,却终究还是成为了终其一生也不会说的话。
烟花过后使人愁。
凉凉的夜风拂起女子要漫扬到天际的发。
花如雪低头微笑了。
撩起耳边的碎发,固定住它飞扬的欲望,她说:“天快亮了,苇八,我们得回去了。”
洁白的指尖以绾发的动作遮挡住眉目间的一缕凄然,回去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心也回得去
榆叶梅是稀疏的花,但种植稠密,交错的枝条便搭出火红的漫天花网。梳着低低宫髻的少女,手捧香炉垂容敛立。飘来的芬芳香却驱不散前方的官装丽人一脸凶狠的煞气。
抬手搭上一簇开得正艳的花枝。
水云纱层层褪至肘部,露出一截完美无瑕的手臂,手臂的主人轻柔地抚摸沾染露水的花瓣,莹白如玉的脸庞却看不到丝毫怜爱花朵的模样。
“娘娘”捧着一件丝绸斗篷的小宫女怯怯地迈上一步“春寒风凉。还是披上吧”
手指一颤,几片花瓣自指缝间辗转飘零,神色阴霾的女子毫不理会来自身后的叮咛,垂睫,望着缓慢飞落的花瓣,唇角扬起一丝郁悒的弧线。
“不必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再等下去,乌羽大概也是来不了了。而水月宫亦未见传出任何消息。若是花如雪出了事,此刻一定不会如此安静。想来只有一个原因,是乌羽输了。深吸一口气,肺腑中全是沁凉的花香。远处灿烂的云霞映着赤红的花簇,为女子妍丽的容貌平添一抹赤色的阴影。
“花如雪,你敢动我的人。”眉间拧起一道煞气,金国皇后抬起漠然的眼,倏地吹散掌中的碎花“就莫怪我让你付出代价”
“娘娘”
两个小宫女提着裙角跟上来问:“回赤松殿吗?”
“不。”浮起一丝冷笑,女子幽然回转“去参见咱们大金皇帝陛下。”
“这是什么?”
花如雪放下手中的书卷,微挑的凤眼直直射向用双手递过一样物什的白衣少女。
少女小嘴微翘,十分不满地暗中叨咕,据说乌羽被宫主派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自己的工作凭空多了一半的量。那帮堂主啊香主啊简直联合起来欺侮她比乌羽好说话嘛,连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注定要挨骂的事都交给她来做。
“我在问你——”花如雪加强语气,眼中明显射出凌厉的光耀。
“真是的,不是明明看到了嘛”少女更小声地嘀咕,旋即双腿微曲,挤出一朵灿烂的笑花“禀报宫主!这是皇宫里面传来的令牌!皇帝老儿嗯,是皇帝陛下,要和我们暂借一个人。”
“什么令牌?”花如雪气恼交加“他怎么不亲自来和我说!”
“宫主”少女眨眨眼睛,费劲地吐出结巴的句子“您没事吧”水月宫原本就是皇帝直属管辖嘛。他想从这里调个人,不是轻而易举吗?还需要亲自来和她打招呼?哦,她怀疑宫主哪里不正常了。对,反正沾上韦总管的事,宫主一向都很失常
“我知道他欣赏苇八,但苇八已经当面拒绝过一次了。”花如雪把手指握得咯咯响,她知道这其中一定另有缘由。自己对苇八另眼相看已不是秘密,完颜雍没理由不知道才是明知如此,还是执着要从她这里调走苇八。甚至没有和她事先招呼,而下达了公式的要人令牌,完全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这是那位一直以来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后娘娘的报复。
她杀了皇后派来监视她的心腹,所以皇后要夺走她垂青的男子。
而显然,一直以来偏宠侧妃的完颜雍这次出于愧歉的心理同意了皇后少见的请求。
“要苇八去当她的侍卫”花如雪想要冷笑,牵动唇瓣,却因太多复杂的心绪变成了唇边的一抹苦楚。
如果这就是皇后想要的目的,那么,她达成了。
握紧手中的令牌,花如雪茫然地转身,窗外飘落一地白花,取代它绽放枝头的,是如火如荼的隶棠。
“苇八。”
“宫主。”
春日的午后,两个人一起漫步荷塘。
穿着浅色衣裳的女子微笑着信手洒下零星鱼食“你的名字很怪异呢。怎么会起得这般古怪?”
见到她难得一见俏皮的一面,男子阳光下的容颜也似乎多了抹温暖。他静静垂睫,任由阳光在眼皮跳跃洒下淡淡金芒。
“我受伤之后就忘记以前的事。救我的那个人是从芦苇丛中捡到我,于是他就让我姓了苇。其实他不擅长起名字,却总要给别人起名字。他说每个人都有一种命运,而那命运不见得就都适合我们。他如是,我也如是。所以,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愿意那样叫就好”“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她偏头,看着他的脸。
“嗯?”他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你在提起他的时候,会有一种很温暖的表情。”低头,拉过一条绿色的垂柳,她问:“何时呢,当你想到我的时候,如果也可以露出这种温暖的表情”
“我”他怔了怔,想要说话。
一只手却先掩住他的口。
“没关系。”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