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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光(1)

 

这是第几次,白羚已经数不清。

小小的身躯缩在床边,不住发抖,房间外的争执声不断,客厅一片狼籍,满地都是摔碎的玻璃杯和瓷盘。

只要安静,安静就好了,这是白羚在这两年学会的事情。孩子不安的眼珠子转动,而後盯着房间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她在心里默数时间,一分一秒,好让耳边的声音得以消失。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对十二岁的孩子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偶尔不小心被波及,少不了挨一顿骂,再被扔进房间里锁起来。不过大多时候白羚不会去淌浑水,她安静地躲起来,假装无事发生。

反正大人们也同样,吵完的隔日照常生活,像是什麽也没有,只是埋在生活里的不满与怨恨日积月累,忍耐终究会输给现实。

十二岁那年冬天,b往年都还要寒冷,强劲的东北季风带来连绵不绝的风雨。白羚已经国小毕业,却没有和同龄的孩子一起上国中。

这是她待在家最长的一次,像是在躲避冷冽的天候,或躲避无以预测的灾难,整整两个月,她都没有踏出家门半步。

那一夜,久违地放晴了。

白羚原本整个人缩在厚重的棉被里放空,窗外的雨水声没了,她半阖的眼眸微张,坐起身,从被捂得温热的被子里爬出来。

外头无风无雨,像是最後的宁静,雨珠沿着窗户滑落,无声无息。

房间内残留的sh气未散,白羚ch0u了ch0u鼻子,悄悄地走到门边,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

时针和分针重叠,午夜十二点。白羚看见母亲在厨房里泡热牛n。

她不出声,就这麽看着母亲的背影,沧桑,年岁,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臂,布满怵目惊心的红痕和瘀青。

白羚感觉心脏钝痛,却无端挪不开视线,眼角被水气sh润。她坚毅又强韧的母亲,承受着她难以想像的程度的苦难。

她是这样的胆小,怯弱,保护不了任何人。

白羚看不见母亲的表情,只见母亲双手握着热牛n的杯子,背靠着白墙,一动不动。轻微抖动的肩膀,似是在哭。

夜晚这样沉静,母亲却哭得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热牛n变成温牛n,温牛n变成凉牛n。

母亲抹掉眼泪,重新把牛n加热,接着她从口袋里0出一包夹链袋,里头装满白se的粉末。

白羚顿时睡意全无,离开棉被太久的身t渐渐发冷,寒气在空气中流窜。

如果我们有所选择,人生是不是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她没有答案。

十分钟,二十分钟,母亲进房间多久了?白羚双腿发颤,强撑着力气,轻轻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不泄漏一点声音。她转身奔向床,把脸埋进棉被,sh润了被褥,空气彷佛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内心的魔鬼在叫嚣,吵得她头疼yu裂,眼眶泛红。她多希望自己什麽也看不明白,仍是那个关起门来就能假装无事发生的孩子。

房门被敲响,白羚呼x1微顿,她没让母亲等太久,下床去开门。

母亲的眼里露出疲倦,她瞧见白羚双眼通红,一时愣住。

「妈妈……」白羚忍住啜泣,轻声唤。

母亲蹲下来一把抱住她,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你都看到了对吗……没事,爸爸只是睡着了。」母亲温柔地拍着白羚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她哭的时候,安慰她那样。

掌心的温度抚过慌乱的心跳,这次又是谁在安慰谁。

白羚小小的手被牵起,又松开,听见母亲和她说:「去,把去年我买给你的外套和围巾拿过来。」

白羚听话照做,从房间的衣柜里拿出褐se的毛绒外套,还有红se围巾。她回头望着自己的床,想了几秒,顺道抱走她最喜欢的娃娃。

雨不再下了,凌晨的温度却更低,白羚把整个脖子藏进围巾里,一手搂着娃娃,另只手从外套袖口伸出来抓紧母亲。

她们离开了这个家,什麽行李都没带,母亲让她坐上车,她乖巧地什麽也没问。

车子逐渐驶离熟悉的环境,在sh漉漉的地面上溅起泥沙,白羚没有回头望。

***

白羚的成长过程并非一直如此,大约在两年前,父亲的事业正准备起步,除了时常忙得没办法陪她们母nv俩吃饭以外,其他时候他们总是待在一起。三个人的小家庭,没有多富有,开多有名的车,住在多奢华的房子,快乐却很轻易。

後来是怎麽变的,白羚只能从他们愈演愈烈的争吵中勉强拼凑,大概是父亲在工作上合夥的朋友背叛他了,对方把钱全部拿走,留下许多债务给父亲。

不久後便有讨债集团到家里敲门、搬光家里的东西,母亲求他们不要再来,钱一定会还清。年仅十岁的白羚蹲在厨房橱柜後面,看向对面敞开的房门,父亲坐在双人床上,什麽话都没说,逃避门外发生的一切。

那沉寂的背影像是被斩断了根的树,不再意气风发。

白羚安静地在心里数着数字,像从前一样,强行关闭耳边的吵闹。

一秒、两秒、三秒。

她站起身,握紧发抖的手,鼓起勇气从厨房里出去。映入眼帘的是跪在地板上哭泣的母亲。身材魁武的男人叼着烟,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母亲,另个半边手臂都是刺青的男人,正在翻找她家是否有值钱的东西。

心里的不甘顿时蜂拥而上,要将她淹没。

那叼菸的男人微微弯下腰,伸手捏住nv人的下颔,将她低垂的脸抬起来。白羚倏地跑到母亲身边,使劲力气揍了男人腹部一拳,喊得声嘶力竭,「别碰我妈妈!」

男人不防,被推得踉跄,嘴里的烟掉到地上。那瞬间空气近乎凝结,落针可闻。

那次的结果,半大的孩子被打的全身都是伤,母亲发了疯似的向他们求饶,只换得更过分的教训与辱骂。

男人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嫌白羚母亲哭得烦,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妈妈!」

白羚被一把抱起,不停挣扎着攻击男人,却没办法挣脱那桎梏的力气。

母亲嘴里还苦苦哀求,「别带走孩子……我的孩子…」她虚虚地伸手,抓住男人的k管,si命地求,眼里是浓厚的哀伤,「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您,一定。」

男人最终答应了,放下快哭晕过去的白羚。一个月为限,要还上三分之一的欠款。

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白羚的母亲无法去想还债有多困难,只紧紧抱住白羚。

***

大概是从那次,父亲躲在房间里没有站出来保护他们,白羚就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父亲同样变得沉默,像是一头无处发泄的困兽,闭门不出。白羚偶尔半夜出来上厕所,会听见他在哭,那哭声压抑着,很微弱。小小的手握上门把,心里的恨意却难以消除,白羚总红着眼,狠心地装作没发现。

母亲不着家的时间愈来愈长,几天才能看见她一次,父亲则开始酗酒,一日日喝得烂醉。醉得昏过去倒还好,那长期积累的情绪,偶尔在酒後犹如暴风雨般肆nve。

他不打孩子,母亲的身上却开始出现愈来愈多,不同形态的伤痕。

时间在倒数,白羚躲在棉被里,拿着笔,在月历上划掉日期。还钱的日子b近,一天天过去,直到约定的日期到了,一个月前见到的两个男人意外地没再出现。

白羚问母亲,母亲却只00她的头,说:「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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