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那天在柏林别墅,她原本可以不用做那道给谢归的菜,可她还是做了。
她当时是赌气地想要告诉裴仅,她现在吃的,已经是另一种鸡蛋了。
但好像没用,她的味蕾曾被裴仅用一碗蛋炒饭驯服过,他再随口一提,那个味道又会重溯脑海,根深蒂固。
“才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吃到我做的菜。”她甩下一句自认为的狠话,抱着苹果和酱油往收银台走。
“我记得,你不爱吃蛋黄。”裴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昭昭脚步顿了一下,从那碗蛋炒饭开始,再到高中时期,那些裴仅在她身边的日子,她的确是不爱吃蛋黄的。
早餐时的鸡蛋总是从中间掰开,把蛋黄取出来扔到裴仅碗里,裴仅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就让她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她爱吃蛋清,裴仅刚好爱吃蛋黄,多巧啊。
所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陪谢归一起爱吃蛋黄了呢。
“口味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她抬脚继续往前走,“你还不是也开始吃青椒了。”
裴仅跟在她后面,没有说话。
走到收银台时,他随手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盒口香糖。
昭昭狐疑瞥他一眼,“你就是要买这个?”
裴仅抬眼同她对视,“我要买的这里没有。”
“是啊,我们小县城当然没有你们瑞士发达,连超市的东西都不齐全。”昭昭冷呵一声说。
裴仅眉头轻蹙起,他平缓看着昭昭,沉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昭昭把东西放在柜台上,“老板,结账。”
老板看着两人脸色,一声不吭开始扫商品码,裴仅把自己拿的口香糖扔到了柜台,“一起。”
老板看看裴仅,又看看昭昭。
昭昭半咬着嘴唇,半晌后也没反对,气不过又嘟囔一句,“就当给您作回国的见面礼了。”
所有东西加起来刚好五十整,昭昭拿出手机开始翻付款码,付款的声音已经“叮”一声在她面前先行一步了。
裴仅付完钱,收回手机,顺手提起了柜台上的苹果和酱油,垂眉看着昭昭,“愣着想什么呢,走了。”
这话说得太自然太亲昵了,以至于昭昭一瞬间出神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分手前几天,她带着裴仅回家,出租车上她一直看着窗外走神,裴仅笑着把她脸掰回来,问她发呆又在想什么,她嬉皮笑脸说,人家紧张嘛。
裴仅说见家长的是他,她紧张什么。
她说,因为她比他更想能得到她爸妈的祝福啊。
她没有得到爸妈的祝福,李清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裴仅。
但得知两人真的分手后,李清汎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只是说,有缘分的人终究会在一起,早点看清也好……
意识到自己再次陷入回忆的时候,昭昭立马一个激灵把自己打醒了。
她反应过来追上裴仅,语气犟犟的,“不用你帮我付钱,我一会儿就把钱转你,苹果还我!”
裴仅攥着购物袋没有松手,两人站在超市门口,所幸小超市晚上光顾的人不多,时不时盯着看过去的只有八卦的老板。
昭昭固执劲儿上来,硬要把袋子夺回来,“我自己拎!”
“我送到门口。”裴仅淡声说。
“不用!”
超市老板趴在前台嗑着瓜子,看着两人因为一袋50块钱的东西争得有来有回,差点没忍住要走过去说不行我再给你们个袋子你们分开拎?
正看着热闹,几个回合后,袋子不堪重负,刺啦一声从底部破开,酱油瓶子倒是挺坚强没有打碎,苹果咕噜噜滚了一地。
另外还有裴仅的手机,在和昭昭争抢的几个回合里被甩到了地上。
昭昭见状立马怂了,迅速蹲下去检查裴仅的苹果手机,裴仅则看都没看,弯腰下去捡滚了一地的苹果。
昭昭也不是多关心裴仅的私人物品,主要是这最新款手机,万一碎了真要让她赔,她可要肉疼死。
拿起来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屏没碎机没关后,昭昭才松下一口气,准备把手机递给裴仅的时候,屏幕里弹出一条微信。
她真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那恍然瞥过去的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过于醒目。
郁琳凌:[那就老地方见?]
郁琳凌:[正好我也想你了]
郁琳凌是昭昭和裴仅大学时候的学姐,和裴仅同属医学系,也是在学校论坛里和裴仅被评为“最养眼情侣”的女主人公。
是的,在都知道昭昭和裴仅在一起的情况下,有689个人在这场无聊的评选中把票投给了裴仅和郁琳凌。
这对医学院的“闪亮奇葩”——“奇葩”这个词在那个时候还是褒义的那层,成绩分别在本届排名第一,容貌突出,家境不俗,不是奇葩是什么。
更讽刺的是,那天在柏林听到裴仅有女朋友的时候,昭昭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张脸就是郁琳凌。
什么情境下会用“我也想你了”这个说法呢,当然是在对方先发出一句“我想你”的前提下。
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其实裴仅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但这一刻,昭昭有种,是因为她,耽误了原本美好登对的天作之合姻缘的感觉。
她的青春,忽然成为了别人一个不太美丽的遗憾,成了阻碍和麻烦,以及,如果当初没有她,他们早就修成正果了的一道劫。
裴仅把苹果递给她的时候,昭昭破天荒没有再出言呛声,裴仅甚至有些不太适应地歪了歪头等了一会儿。
但昭昭的确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默认了裴仅再次把她送回楼下的行为。
昭昭一路低着头,迈上台阶的时候裴仅在身后喊住了她。
“阿昭。”
她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李昭。”裴仅声音低低的,老旧的小区深夜格外寂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格外清晰。
停顿了许久,裴仅一直没有出声。
昭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裴仅开了口,“以后别和你妈吵架了,她是在意你的。”
这话当初他也说过。
以男友身份带裴仅回去的那天,李清汎一直挂着脸,她气不过就和李清汎拌了几句嘴,离开的时候裴仅就说,别那么和你妈妈说话,她很在乎你。
其实在和裴仅分手后的一段时间,昭昭是有点生李清汎的气的,她觉得她的态度多少影响到了裴仅的选择,他那么完美主义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得下自己的未来丈母娘是不喜欢自己的呢。
当时她是怎么和裴仅说的呢,她说,我不管,我更在乎你,谁都不能否认你。
那时候裴仅是她的灯塔、焦点和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切,她不顾一切向他奔过去,她觉得他也一样。
但现在,她听到那个她曾经的世界中心和她说:“我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停了停,昭昭才意识到她听到的是裴仅现实的声音,他说:“但我还是要和你说句对不起,因为当年没有好好告别,就离开你。”
夜空漆黑如墨,一轮弯月悬挂树顶,远处掺着几声狗吠,此外杳寂无声。
沉默了许久,昭昭说:“所以呢。”
“所以,可以。”裴仅说,“我是说,可以做朋友,像现在一样。”
昭昭缓慢转过身来,她轻咬着牙,感觉到那颗不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