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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三寸之地的烙印

 

——“有没有什么要求?你皮肤白,墨青颜料在你身上就已经很好看了,当然了,我会用颜色更深的墨色刺进你皮肤里,确保能完全盖住,透不出字体的痕迹来;不用搞什么彩绘,那颜色乱得很。”纹身店老板将已经消毒过的工具摆在一旁,他拿了一张图卡给顾仰,一边给手消毒一边说,“你可以选个图案来盖住那三个字。”

顾仰看都没看,他将图卡放在一边后阖目开始假寐,淡淡道:“随你。”

店老板坐在矮凳上,他端详着顾仰下腹部由那人留下的纹身,挥毫锐利,大气磅礴,不禁暗自摇头,字写得那么好看,名字也不赖,人怎么就那么畜生?

作践人呐!

一个半小时过后,店老板扭了扭自己老腰,对躺在椅子上完全没有睡着、也睡不着的顾仰说:“纹好了,你看看,能挡的都挡住了,图案也不算特别大。”

店老板站在顾仰身侧,一齐看着镜中顾仰耻骨处因为刚纹上去而有些肿胀发红的纹身:“你别说,这图案纹在你这里还是有些涩情的哈!”

顾仰没有细赏,对于他来说不能将那个名字抹去而添上了一个纹身的行为是实实在在的下策,这样做的原因也只是顾仰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段堪称禁忌的关系。

“不能碰水,不要手痒扣纹身产生的痂,让它自然脱落,颜色才均匀。这是消炎药,友情附送,药不要钱。”

顾仰接过药,说:“谢谢。”

等到顾仰走后,店老板坐在矮凳上回想着那纹在顾仰身上的三个字,那个叫做“陆陵渊”的人对顾仰应当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爱恋。

——爱而,不得。

于是穷尽手段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

“顾老师顾老师,去办公室开个会。”老校长叫住了顾仰,邀着去办公室里听通知,山区小学里半数以上的老师都上了年纪,多数人都有着一身职业病,上了年纪后腿脚就更不好了,每次去开会,不会开车的老老师只能骑摩托车,天晴还好,下雨就啰嗦很多,顾仰没来前,下雨天去开会回来的老师个个要犯风湿病。

顾仰是代课老师这差事轮不到他,老校长也知道顾仰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只不过学校里明摆着青壮力不足,顾仰受他人好意照拂,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每次下雨顾仰都会开着那辆挂着老校长名字的电车将人送去镇上开会,然后他就待在车里睡觉。

最近天气好,顾仰去镇上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老校长姓戴,平时就爱拎着那掉了漆皮的公文包,放放文件搁搁手什么的,这不,他这时双手架在公文包上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开始转述昨日的会议内容。

“……这个临到期末,大家哈,这个各方面都要加强安全工作,不要出现溺水事故,这个学生要是下河捉鱼摸螺蛳见到了就拖上来送他回家挨训……天气炎热,这个防火安全也要格外注意,要多多提醒学生,不要在林子里烤鱼烤兔子……”戴校长说完一大串话后,另一一位老师也在奋笔疾书地书写会议内容。

戴校长拧开掉了漆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他接着说:“……最后呢,就是咱们县里组织的教职工篮球比赛,唉,我们学校大都是些老骨头,打不动,上头呢也就没给咱们安排,大家不用担心……”

顾仰在本子写着最近的健身计划表,预计明天可以再加两组哑铃。

“顾老师?顾老师?”

“嗯?”顾仰抬头,问:“怎么了?”

戴校长一脸慈笑:“这个县里组织的篮球比赛,你不是爱打篮球吗,打得也很好……放心,放心,不用你去,就是咱们县和隔壁县要比赛,这观众席上的领导们担心场里不够热闹,所以让每个学校都出几个人去看看,也好给我们县涨点人气。”

“徐老师高龄产妇不方便,周老师和付老师家里两个孙子还要人帮忙带,我看也就你能去了,你到时候签个学校的名字,往观众席上坐着就行!”

顾仰点头应许,大不了看比赛的时候戴好口罩喝帽子,捡个角落坐着。

“那就是这些事了,大家可一定要记得加强安全管理啊,一切以学生的生命安全为重!”戴校长做了结束语后众人就散会了,戴校长对顾仰道:“顾老师,要记得嘞,本周星期六去体育馆看比赛。”

顾仰:“好的,那我本周五就将六年级的复习资料整理出来让学生回去复习。”

戴校长很满意地离开了。

最后一节课不是顾仰的,他便待在办公室里做下周的教学计划和教案,复习资料已经发给了学生,希望他们能够认认真真复习,考完期末考试还有一场小升初,对小学生而言算是任务重时间紧。

放学铃声响起后,学生猴叫着飞快地跑出学校,各科任老师和顾仰说了声拜拜后也都各回各家,老旧的办公室里头只有四盏吊顶电风扇的声音嗡嗡响个不停。

顾仰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右肩,正当他起身拿打印机打印出来的计划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顾老师,你在吗?”

听清楚是谁的声音后,顾仰才打开了门,他看着面前的学生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在学校里了?”

站在顾仰面前的小孩是六年级里最调皮的那一个,平日里一放学就窜出去像猴似得满山乱窜,皮肤也晒得晶黑发亮。

六年级的学生需要提前两日考试和其他年级错开时间,顾仰不是六年级的班主任,虽然他当了快两年的老师,但是学校安排的固定节目“临别赠言”顾仰说得仍旧比较生硬,没能表现出什么伤感的情怀。

下周一一来,六年级就要进行期末考试,顾仰作为本校的老师,是要被分去其他学校监考的。拍毕业照的那天顾仰“有事”,不会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顾仰和这群学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老师,监考完后您几点回来?”

顾仰摇头说不确定。

男孩像是猜到了,他们这个镇相当大,绵延于深山丛林当中,小村庄藏在犄角旮旯里,要从这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里都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那,那这个送给你!”男孩从书包里拿出一束洁白刨去了尖刺的花递到顾仰面前,他仰头看着顾仰,眼里晶晶亮:“老师,这是藤冰山,我今天去山上的时候遇见的,很好看吧?!”

“我见到这花的时候就想到了您,您就像这花一样……”

“老师,希望您天天快乐啊!”

男孩笑得真挚纯真:“我会永远记得您的!”

学生摘回来的花严格来说并不是藤冰山而是一种蔷薇的变种,此地气候温暖,各类花朵并不拘于什么时候盛放,顾仰瞧着孩子手里的捧花,白色的大花瓣,边沿微微蜷缩着,越往里白得越厚重,像油墨颜料之中的铅白色,有着厚重而丝滑的视觉感受,黄色的花粉附着在蕊芯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又像是古时涂抹在女子眼尾处的鹅黄,娇嫩轻快。

顾仰看着对方稚嫩的脸庞,沉默一会儿后,他伸手接过:“谢谢。”

是夜,顾仰屋里亮着灯,飞蝇细蚊有追光的天性,嘭嘭全都撞在了纱窗上。

顾仰坐在书桌前,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地分割出他五官的明暗面,顾仰不做任何表情时眼里只有凉凉的温度,注视着东西进行思考时也会这样,譬如此时,他望着插入花瓶里的藤冰山,在想,永远么?

算了,任何事,都还是不要有永远的好。

顾仰在这里已经待了两年,很多人也见过他,再待下去很可能会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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