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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时意气口无遮拦,往他们二人摆了摆手:「无妨,我明教初建,需用钱财处多矣,神兵利器於我不若举派之兴,诸人所求各异,无谓对错。」

原本这起语出不逊的风波在这便该停下,李忘生松了口气,正要让师兄和自己一块作揖离开,谢云流却「嗤」地一声:「果真只是为了贵教兴盛?」

以往他曾问过陆危楼两番出售剑帖是为了什麽——明教有九天扶持,陆危楼又最善游说,教内资金万不可能匮乏如斯——他银发苍苍的老友沉默了半天,最後道:「他曾送我一柄宝刀*,我未及寻得媲美之物还赠便分道扬镳。我思来想去,只能让他看看我大光明教终有一统武林之日,好教他明白孰是孰非。」

这个他,谢云流大致清楚是谁。他并没兴趣追问老友与那人间有何等纠葛,却自陆危楼迷茫怅惘的目光中照见了自己。

那是知晓难以割舍,可也同时明白早难以回头的愁。

——可他现在有了师弟,陆危楼却依然丢失了那个他。谢云流不由生出了些趾高气昂。

半生漂泊又如何?他总归还是赢了这巧舌如簧的陆老儿。

「师兄!」

见陆危楼面有不虞,李忘生忙从还抱臂自得的谢云流身後转了出来,向他一抱拳:「陆教主见谅,我师兄素闻贵教武学玄奥,此番无有机会窥得一斑,实在惋惜,心急下方口出此言,尚望见谅。」

谢云流:「?忘生,我——」

谁好奇他明教武学了?我酒後和他打架早见了几百次——谢云流的话没能说出口,全在李忘生扫来的目光下吞了回去。

糟了,师弟生气了。

许是自幼修道,李忘生从来脾性温和,几乎不曾与人争执。就是他二人仍有误解之时,师弟也从未以这般凌厉眼神看自己。谢云流心知不好,只得收敛了方才锋芒毕露的势头,与李忘生同做抱拳状:「我师弟说得不错,谢某所言失妄,陆教主勿怪。」

陆危楼面色稍霁:「我教武学与中原迥异,小友若确实好奇,待此间事了,再行切磋不迟。」

争端未及爆发便已弥平,双方各自一礼後便原地散去。谢云流跟在一反常态脚下飞快的李忘生身後,行至无人处方伸手去捉他小臂:「忘生。」

拉扯的力道不重,他师弟越首看他,脸上全是不赞同:「师兄为何这般冲动?」

劲头一过也知自己行事唐突,谢云流难得服软:「陆老……陆危楼创建明教广纳敎众,多有取我纯阳以代之之意,我一时难忍这口气。」

李忘生哪里不知他所说为真,当年四大法王欺上山门闯破剑阵时他首当其冲,战罢休养了好生一段时日;可如今明教不过是个新立教派,谢云流若言词无理,难免被人传作他纯阳宫恃皇恩而排异己。

「师弟,别板着脸了,」谢云流见他若有所思,心下一缕幽微惶惶升起,索性将李忘生双手攒到了掌里,低声道:「这回是我意气用事,往後再不会了。」

这院落僻静,见无旁人经过,李忘生也不挣开,定定望着他:「那师兄可愿答应我,从此行事绝不只凭一腔热血率性而为?」

谢云流一怔。

为何他总觉师弟所指不仅今日之事,还像是在说景龙四年的那场惊变?

「师兄?」

李忘生一声轻唤,谢云流乍然回神。

不会的,必是自己多心了。他重来一世已是荒谬,又不是那些话本故事,怎麽可能会有他与李忘生同时回到年少时的事?

「好。」

他将掌心拢得更紧了些,好确认眼前的李忘生真真切切,非虚非幻:「师兄答应你。」

名剑大会持续数日,第一战谢云流毫无悬念胜出,一番休整後在第三日对上了时年十二岁的拓跋思南。

此战谢云流期待已久——他与拓跋思南多年後虽成好友,可对於谢云流邀战总兴致缺缺,也就在拉方乾和陆危楼一块喝酒时最为踊跃。

谢云流本以为他是一心教授徒弟无暇应战,直到某回四人酩酊大醉,只知口无遮拦掏心掏肺时,拓跋思南方真挚道:「谢兄,实在不是我不愿和你打这一场,只是方兄从前因屡败於我生了心魔,谢兄已败给我一回,若再重蹈覆辙,我心实在有愧,有愧啊。」

——方乾技不如人输了,关我何事?饶是谢云流彼时已醉倒几上,还是忍不住摸出刀鞘在他头顶歪七扭八地打了一通。

如今拓跋思南无此顾虑,终能和他痛快淋漓地切磋,谢云流将指尖按在剑柄之上,跃跃之情溢於言表:「请赐教!」

对面的拓跋思南一怔,虽不知眼前青年缘何如此兴奋,仍抱剑一礼:「请!」

不过眨眼功夫,好一阵刀剑铿锵电光交错,众人只见两道人影穿梭擂台之上,却难瞧清楚其中招式,正眼花撩乱之际,声响戛然而止,缠斗身影分了开来,各於台上分据一角,峨冠道服的谢云流收剑入鞘,袍角乘风飘逸,宛似天边流云:「甘拜下风。」

拓跋思南愣愣看他,彷佛没反应过来,只抬手挠了挠脑袋:「……承让。」

二人各自下台,谢云流一踏着地便去寻人群中的李忘生:「师弟!」

虽也想离得近些,但观众实在热情,没一会便将前头的人挤到了後边去。李忘生不喜争抢,又寻思离得稍远反倒能将场中局势看得清晰,是以谢云流挤到他身侧颇花了些时间。

此番败阵,他原以为李忘生要因期盼落空而失望,可他师弟只是皱着眉头,拿衣袖擦去他面上因剑气划出的细碎血珠:「师兄为何不躲?」

二人过招虽快,李忘生却看得分明,若不是谢云流想搏破绽击落拓跋思南的剑,而是选择及时抽身,大可不必受这伤。

知道师弟终究还是看重自己胜过输赢,谢云流一哂:「武者岂有因贪生而退缩的道理。」

那伤本就极浅,只消拂拭几下便也看不出痕迹了。李忘生收了手,轻声道:「那师兄可想过,有人会替你忧心?」

谢云流心头咕嘟咕嘟地烧了起来,比那铸剑的铁浆都要滚热。他在人潮中悄然牵起李忘生,低声道:「是师兄不好,下次再不会了。」

能得他这般牵挂,也不枉自己於对阵时蓦地福至心灵,刻意被锐意所伤了。

他们在藏剑待到了终战那日,叶孟秋果然如前回一般赠他南桓结交,谢云流也果真厚着脸皮为师弟讨了那柄渊归。二人拾整已毕,拜别庄中诸人缓缓行至来时蔓花林绿处,拓跋思南却忽地策马赶了上来:「谢前辈请留步!」

李忘生不明所以,伫足望向比肩的谢云流。

在他们面前俐落一翻下了马,拓跋思南往谢云流一揖,洪声道:「晚辈穷思数日依然无解,故此前来请教前辈,当日为何未尽全力应我?」

不好说自己不过是想以他极致剑意印证毕生武心,若动了真格未免有以老欺少之嫌,谢云流做凝神细思状,好一会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少则得,多则惑。你长大了便明白。」

实则他也知道拓跋思南是想不明白的。毕竟剑圣之所以为剑圣便是因他心无旁骛只为剑狂,况且他也就是随口背了句道德经来,就让小孩儿慢慢琢磨去吧。

*鲍照,代春日行。最後两句是「两相思,两不知」。

*见「熠辰芒」词条。

溽暑缓逝,金秋风起。上官博玉和洛风天天在山门上抻着小脑袋探看有无两道身影拾阶而上,扫雪的弟子们路过,无不笑称观中这阵多了两只守山仙鹤。

这日他俩在吕岩监督下练罢剑法,便又一块往山门处跑去。平时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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