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她立马拉上窗帘,不要看,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可是过了会儿,温若还是不忍心地拉开窗帘的一条缝。
他的背影如此寂寥,可又那么决然。
跨河大桥上车灯闪过,远处的木屋升起一道道炊烟,万家灯火透过每扇窗户,却没有人发现他。
月光下的长河波光粼粼,盛大而又灿烂,他背对着温若走向那场繁华,渺小地像粒尘埃。
眼见他的膝盖已经没入河水中,温若喊道:“小白!”
风月中,温若抱着小白的脖子冲出家门,奔向长河。
小白奔跑的速度很快,风擦过耳朵,温若眯着眼睛,他的影子越来越近,而河水也几乎没过他的下巴。
“喂!你在做什么!!找死吗?”
她试图呼唤他,他扭头看了眼,竟然奋不顾身地走入河水中。
温若的心也随之沉入河底。
“小白,救他,求求你,一定不要让他死。”
河水平静地像没有人来过,小白眺望着这条河,低下脖子,让温若下来。
它给了个安慰的眼神,扑通跳进河水里。
长河蕴藏着百年孤寂,深度无人可知。
温若在岸上焦急地等待,呼唤小白的名字。
它一会儿露出头,一会儿又沉进去。
时间过得很慢,像生锈的了,温若捏紧胸口,呼吸都变得紧涩。
很久很久,小白再次冒出头,它的嘴里咬住人的肩膀,用力地将他拖上岸。
上了岸,小白倒向一边,精疲力竭地喘气。
温若跪倒在地,抱住它感谢。
小白闭上眼睛,嗯嗯唧唧了两声,眼神里透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小白……”
-
江粲醒来的时候以为会看见冥间的恶鬼。
猛然撞入眼帘的却是女孩明媚的笑容,她朝他招手,离他越来越近。
他撇过头,躲过她的接触。
“你终于醒啦,还好你没死。”
江粲试图推开身上的人,她却死皮赖脸地动也不动。
那只大笨狗也趴在他的下半身,伸出舌头歪头看他。
折腾了几下,他发现自己的力气使不出来。
“别乱动,你还在发烧。长河水那么冷,你真是不要命了。”他的手被放进被子里,她趴在他的身上压着他,他动弹不得。
江粲始终没有直视她,而是两腿一蹬撇过头不做声,视线正好落在橱柜上。
橱柜上摆着一幅画,缤纷的颜色勾勒出花束,每朵花灿烂而绚丽,栩栩如生。
他眯起眼睛,想起在病床上醒来后见到的那束花。
监护他的警察说,每天都有人来换。
神明,少女,鲜花。
脑海中一闪而过萨满的低语,他倏地看向身上的少女。
乌黑的发梢,纤细睫毛微动,鼻梁上的阴影也跟着闪,她的皮肤是奶白色的,能看见细腻的绒毛。
江粲喉间一涩,被子里的手收紧。
“咦,你的心跳为什么变快?”
江粲皱起眉头,他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喂,你没事吧,不对,你的脸也更烫了。”
柔软的小手覆盖在他的脸上,她的气息近在咫尺。
江粲很不习惯,他下意识发出警告的吼声。
接下来,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你现在知道难受得哇哇叫,早干嘛去了?好不容易捡回来条命还去寻死,我真的要被你气死。”
江粲:“……”
江粲睁开眼,她起身要走,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她回过头的那刻,他的呼吸再次失措。
她的身后对着窗户,窗外正是雪山,此刻山顶正被余晖烘托。
日落金山罕见至极,而她的侧脸同样映衬着光芒。
她垂下眸子看他,不知所措地握住颈边的麻花辫。
“怎么了?”
江粲握着她的手在发烫。
他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一时之间,他力气全失,声音全失,仿佛中了魔法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唉。”她叹口气,坐回到他身边,温若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乖了,我是要去给你拿毛巾敷脸。”她解释道。
江粲听完,却又懊恼起来,他为什么要听她解释。
于是,他松开手,下一秒,她却主动握住他,用了力气要让他疼。
“我真的不想再救你了。”她负气地说道。
她还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下去。
“这是还给你的,我第一次救你,掏心掏肺对你好,你却恩将仇报。”
这点小痛对江粲来说不算什么,他一点也不挣扎。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得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再看看渗出血的牙印。
“你这个笨蛋!”
她又推了他一把。
江粲闷哼声,气喘吁吁地咳起来。
这下可把她吓到,她连忙给他拍背,“怎么样?”
“你话很多。”江粲开口道。
她停下动作,皱着小脸看他,表情精彩丰富。
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她现在就跟兔子一模一样,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他,腮帮子鼓鼓的。
江粲不在乎生死,他生即地狱,不如直接坠往终点。
可偏偏,她要用力抓住他,不许他掉下去。
她太天真了,妄图拯救别人。
不是所有人都盼望幸福,至少他不是。
她最好立马厌弃他。
江粲自嘲地咧开嘴角,冷冷地凝视她。
小兔子憋着气,“为什么这么想死啊?”
她说完,视线扫过他的眼皮,手腕和脚。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些伤又是哪来的,还疼吗?”
江粲一愣,随即想要反驳,放过他这个卑劣的人——
想要说的话没有出口,因为接下来他被用尽全力地抱住。
她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他,颤抖着声音恳求:“我知道你很孤独,但请你不要放弃,不是所有人都会伤害你,你能不能努力活下去?”
“我做你的家人,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我绝不抛弃你。”
“一年的时间,明天的春天,如果你还想走,我不会再留你,可以吗?”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胸口,江粲捏紧她的肩膀,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看着木屋的横梁出神,片刻后,闭上眼睛叹口气。
这难道就是神的旨意?
白禾有雪
“你叫什么名字?”
“江粲。”
“那以后我喊你灿灿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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