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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方奶又把方浩宇做操不认真的事情转达了一遍,方爸听见了,也跟着说了他两句。这时候方浩宇已经麻木了,失去了具体的愤怒和委屈,也停止了为自己的辩护。他觉得大人也就这么回事儿,他们总是不明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教训一顿,等到别人欺负他了,又置之不理,怪他自己没出息,活该被人欺负。
方浩宇闷闷不乐地跟着爸爸回家。他的父母家和爷爷奶奶家隔了一条街,走路分钟就能到。年关将至,街边写对联的、卖灯笼的,都还舍不得收摊。窜天猴满天乱跑,嗖地一声坐上火箭,乘到天上炸开亮花。又有大孩儿聚成一堆,一人手里拿着个打火机,往路人脚底下扔火柴炮。他们专挑老幼妇孺炸,稍微像样儿的男的都不敢招惹。
往常方浩宇最爱看人放炮,看见窜天猴就走不动道,要虔诚地参观其上天。现在却闷闷的,只是盯着地上看。
方爸问:“咋了,今天在幼儿园里不高兴,小朋友们不跟你玩儿?”
方浩宇不回答他。小孩儿生气了都不爱说话。
方爸逗他:“那我给你买个摔炮玩儿,看你还生气不。”
方浩宇还是不搭理他。
“摔炮都不行啊,那我给你买个火柴炮,那可是大孩儿才能玩的。”
方浩宇虽然不说话,但是嘴角绷不住,开始露笑了。
他这一松劲儿,原先闹的别扭全都泄气了。方浩宇脸皮薄,不想给人看笑话,又别扭着把笑意收回去了。
方爸没办法,见这小恩小惠还不足以收买他,只能说:“行,今天我陪我儿子。给你买个小雷子,好不好?”
方浩宇这下不能更满意了,从心口直吐出一口气:“好!”声音特别响。
一盒小雷子有三个,全用黄纸包着的。若是把它倒过来,黑色的硝石就能掉出灰。方爸攥着打火机,把线捻出来,又把燃料往里塞了塞。就这么攥在手里点着了,火速地扔到一边。
小雷子“嘣”地发出一股巨响,爆破声短促,窜天猴和小羊鞭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都黯然失色,停在马路边的一排电动车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方爸一惊:“妈的,炸这么快,差点把我手炸掉了!”
方浩宇乐出了声来,这可真刺激,而且他爸的手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特像个英雄,像孙悟空一样厉害。他爱看他爸放炮。
方爸这次掌握了节奏,把燃线揪出来得更长一点,又把小圆柱型的纸攥得更紧,让硝石一点儿也不往外露。打火机遇着了风,点了几下都只有空响,不见火苗。方爸心里紧张,这炮捏在手里,不知是炸还是不炸。他只能点下打火机,飞快地要甩出,然后才意识到打火机没着,又手指回勾收回手里。方浩宇闻见了空气里淡淡的汽油味儿,那是打火机里面的气儿跑出来了。
“啪——”一团汽油点起了火,终于燃起了一片蓝色的火焰,比往常的火苗都要大、要烫。方爸赶紧往空地上一甩,又是一声巨响。这次连同家属院里的汽车也响了起来,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只有小雷子的炮声,往日的嘈杂浑不见了。
方爸这次燎到了手指尖儿,现在还没起包,过一会儿才会疼呢。他要给儿子做榜样,不能叫唤,所以只是在冷风中酷酷地甩了两下手,说叨着卧槽。
“最后一个了啊。”他说。忽地他眼珠子一转,把炮往方浩宇手里塞:“要不这次你点?”
方浩宇胆子小,连忙往后躲,说:“不要不要。爸爸来,爸爸来。”
方爸不过是逗他,见他害怕,心情自然是十分畅快。这么两次下来,他生出了一些熟练来,熟练地打不着火,“欸哟欸哟”地做着假动作,把炮抛出去,又重新接到手里来。方浩宇被他逗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埋怨,但心里很是快乐。
这么来了两三次,才正式地点了火,飞速地往地上一甩——
小雷子没响。
又这么等了几秒,方爸决定过去看看。他先拿脚碾了碾,再飞快地收回腿来。见没动静,这才放心地蹲下去看。左看右看,风吹着黄纸,落叶一样地簌簌抖动。方爸得出结论:“他妈的,是个哑炮。”
方浩宇问他:“啥是哑炮?”
方爸说:“就是不响的炮。”
“那咱再点一回呢?”
“没用的,线已经烧完了。这是个哑炮。”
“噢……”方浩宇觉得可惜,想去把炮仗再捡回来。他爸不让他捡,说不安全,就这么拉着他回家了。方浩宇一步三回头,不舍得看着那颗沉默的小雷子。
第二天早上,是方妈送他上幼儿园。
方妈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黄色的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放着方浩宇的书包,书包下面是妈妈中午在单位要吃的盒饭,有米饭,煎鸡蛋,和炒洋芋丝。刚做好,热乎乎的,把书包的一个小区域烫得很暖,这点暖意能维持到早上第二节折纸课。
方浩宇身高一米一,但是已经快100斤重了,和方妈相当。方妈骑车载不动他,特费劲儿。方浩宇密度大,能把后车轮死死地压到地面上,一下也转不了。所以方妈只能推着车和他走去上幼儿园。
今天早上时间紧,方妈快要迟到了。因此急匆匆地走在前头,不时回头训斥方浩宇:“别磨蹭了,快点儿!”
方浩宇腿短,还胖,走几步路就要喘,穿什么鞋子都不合脚。他就这么一跛一跛地往前蹭,方妈急得直跺脚:“我的老天爷,您走快点儿吧!我迟到十分钟一天就白干了!”
方浩宇还不懂钱的好,也不懂缺钱的坏,他见妈妈着急,反而笑出声来。他这一笑,一张小胖脸倒显得可爱,让他妈妈又爱又急。
他这么企鹅似的走着,不期而遇地碰见了昨晚沉默的小雷子。方浩宇一弯腰,就这么藏在了手里。方妈隐隐约约见他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批评他:“别在地上捡垃圾,脏!捡什么了?给妈妈看看。”
方浩宇摇动大头:“啥也没有。”
方妈赶时间,这次就不追究了:“没有就没有吧。你走快点儿行吗?”
就这么紧赶慢赶到了幼儿园门口,老师和校长正微笑着列队等待。方妈终于是把大胖小子送到了冉老师的手里。
“方浩宇妈妈您来啦。欸,把方浩宇送到这里就行,剩下的您就不用管了。”
“行行,那谢谢冉老师了啊。啊对了,麻烦那个吃饭的时候,给我们家方浩宇多盛上一点。他总吃不够,回家还要加餐。给老师添麻烦了啊。”方妈一边说,一边把脚踩在踏板上,急着要走。
“方浩宇妈妈放心,我们肯定会让方浩宇吃饱的。您上班路上小心!”
“那谢谢冉老师了啊。冉老师再见。浩浩,妈妈走了,跟妈妈说再见!”方妈这就已经一脚蹬出去50米远了。
方浩宇没吱声,只是握着小拳头跟妈妈摇手,另一只手藏在裤子兜里,里面握着哑炮。
今天天气好,冉老师的兴致也高。做早操的时候,她也活泼了起来,站在前面跟着刘老师一起领操,蹦蹦跳跳的时候,短短的马尾辫甩得老高。天好,就可以少上一节课,领着全班的小朋友一起在小区里逛逛。
豆豆班的小朋友们一排一排牵着手,男女生两人是一列。方浩宇旁边的是张艺涵,她是班上画画儿最好的小女孩,发明了在公主头上画花朵皇冠的技法,引领了全幼儿园的时尚风潮。隔壁的西瓜班有间谍来偷艺,但始终没法像她那样把花朵排得紧密、好看。后来,她还创造了三角花朵的画法,把三朵小花紧凑地堆在一起,在公主头上特别好看。能跟她拉着手,方浩宇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