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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牧枚和何复才听见大庆挤出一句话,小心翼翼地,好像在自己文化不高的脑海里拚命搜刮着措辞才组成一句,“小月亮怎了呢?”
白初贺把碗推开,“走丢了。”
大庆陷入了沉默,面上流露出一点难受的神情,跟那一身壮硕的腱子肉格格不入。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走的另一边,听说你俩已经一起跑了,还以为你俩离开海市了呢,没想到唉。”
何复轻轻开口,“海市?我以为贺子哥是在南市长大的。”
何复和白初贺是在南市的福利院认识的,那时候两个人都七八岁了,何复一直以为白初贺是南市人。
白初贺平静开口,“我在海市出生,七岁的时候才被南市福利院的院长带回去。”
安静半晌,大庆抹了把脸,“也好,被福利院带回去也好,总比继续在外面强。狗儿,你不是说想让我帮忙,你说吧,帮什么忙。”
白初贺抬眼,“大庆哥,我记得你有小月亮的照片,能不能给我?”
牧枚闻言,忍不住“啊”了一声,“有照片?”
他们一直以来找人都只能靠白初贺的口头描述,唯一的线索也只有一条“肩膀后面有疤”,虽然牧枚一直不太愿意泼冷水,但她内心很清楚,仅凭这些找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海市是个省会城市,那么大,光常住人口就是个很夸张的数字,更别提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小孩,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孩长大到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牧枚曾经有问过白初贺为什么不报警,出动警力的话无疑比他们这样要有效率得多。
但白初贺的回答让牧枚没有再问过第二遍。
他说,那个孩子没有户口。
这么多年了,牧枚能想到的白初贺自然也有想到,他几乎是想遍了每一个法子来寻找这个孩子。
他六岁时,在小月亮刚走丢的时候就尝试过报警,但警察阿姨端着给他热的热牛奶,很不忍心地告诉他令人失望的结果。
只知道“小月亮”这个名字的话是没有办法找人的。
久而久之,白初贺就放弃了这一条路。
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一群活在黑暗里的人,没有户籍,就相当于在这个社会上没有身份。
没有身份,这个活生生的人就等于不存在,出生和死亡都在阴影之中,即使想找也无从下手。
牧枚激动的声音响起,“有照片的话就好办了啊!起码咱们有了个确切的方向,拿着照片四处问问,总会有线索的。初贺,你怎么不早说!”
白初贺道:“头几年一直联系不上大庆哥。”
大庆尴尬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啊妹妹,我才出来没多久。”
牧枚心领神会,很识相地没有问他是从哪里出来,同时对白初贺的童年好奇心更胜。
他们三中虽然校风不好,但说起来也就是混子多。混混打架,见点血也就是进派出所教育几天写一下检讨的程度。二十一世纪了,说起来也都是学生,真夹棍带刀违反乱纪的事也没人敢做。
大庆这种进去过的人,对他们来说还遥远的很,是只能在社会版新闻上才会看到的事。
能认识这种人,而且看起来交情不浅,她想不出白初贺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庆起身,“狗儿,你等等啊,我是记得我有张小月亮的照片,不过刚出来,东西都没收拾,你等我上楼找找的。”
白初贺点头,“麻烦大庆哥了。”
大庆蹭蹭上楼了,这栋老破小实在太旧了,大庆上楼的时候,牧枚和何复隐约感觉头顶天花板在震。
大庆走后,小面馆安静了下来,三人都没开口说话。
白初贺是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牧枚和何复是有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倒是白初贺伸手,在桌后面的贴着商标的货架里拎了三罐可乐,分给何复和牧枚,“你们问吧。”
牧枚顾虑很多,先开口的是何复,“贺子,你小时候在海市是怎么过的啊?”
白初贺给出了一个和他的平静语气格格不入的回答,“乞讨,要饭。”
何复一下子不出声了。
他和牧枚都有猜到白初贺的童年可能过得很糟糕,但没有想到糟糕到这种地步。
仔细一想也不是无迹可寻,白初贺七岁的时候才被带回福利院,何复还记得刚到福利院的白初贺是个问题小孩,逃跑了好几次,每次都被院长费大力气带回来,之后渐渐地才安生下来。
在此之前白初贺是怎么过的,他还真没想过,也想不到。
白初贺隻消看一眼,就知道何复和牧枚想说什么,继续开口。
“我小时候被人贩子带走,跟其他小孩一起养大。”
人贩子的心当然不会那么善良,“养的差不多了,就把小孩放出去乞讨,路人看着心软,他们以此牟利。”
何复脱口而出,“你怎么不逃跑?”
牧枚气得踩了下何复的脚。
白初贺瞥了一眼何复,“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何复不说话了。
“跑,可以跑,只要能保证自己不被抓回来。”
当时海市老城区的治安还不是很好,只要人还在海市内,天涯海角都会把人抓回来。
白初贺转了圈手里的可乐罐,气泡在里面隐约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鲜红色的瓶壁折进他的双眼,让那双睡凤眼的眼角看起来有些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