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赵云走到屋檐,沿着房梁一瓦看向了广阔的天际,“你说得对,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我赵云一人的天下。若逆了天下人之意,那么纵使我夺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可是二哥,你的天下,并不是只有昭云国,并不是只有兰襄王府,更不是只有你眼前的一方寸土啊……”
赵临鸢走到他身后,对他说:“你是否愿意到真正的天下去走一走?”
而这,就是赵临鸢真正的来意。
赵云回过身,费解地望着她道:“真正的天下?”
赵临鸢笑了笑,用一双明澈的眸子望着他。
赵云透过那双眼,仿佛看到了他的妹妹期望带给他的青山碧潭,烟火人间。
她告诉他,欲望虽然伴随人性而生,却从来不是人生唯一的答案。
凡过往者,皆为序章,她希望他还能往前走,别再回头看那残败的过去。
她的二哥啊,被欲望的浪潮牵着走,已经离开了烟火人间很多年,如今兵解归来,所有人都说这是他权力的终章,可赵临鸢却告诉他,这也可以是他另一番人生新的篇章。
赵临鸢看着赵云,面上挂着笑,灿若春花,皓似秋月,给他带去对未来的无限可能和期待。
可在那抹灿烂的笑意之后,赵临鸢在心中暗下决心,她想,她也该去见见她的大哥了。
却不知这个初登王位的君王,可还会如二哥这般,念着他们曾经的好……
90卿让酒:兵临城下,温良夜话。
暮色已临,夕阳斜照。
新王赵素所在的重华殿门廊外,几名辅臣一字排开,跪守着紧闭的殿门。
诸人急于求见王上却被客气拦在殿外,不由得眉目焦灼,其中本驻守在边境的镖旗将军王枭之焦灼最甚。
那相朝新帝才登基数月,昭云国这方也才换了新主,眼下正是双方急需要各自稳固根基的时候,可那褚瑟偏在这时率了骑兵大举来犯,扰昭云国国土安宁,诸臣皆不知其意欲何为。
王枭之收到消息后当即快马加鞭赶回都城,欲亲自向王上赵素呈禀此事,共商应战策略,却不曾想,他竟被赵素以有贵客至为由,生生给拦在了重华殿外,除了跪守之外,别无他法。
他如何能不急? 究竟是怎样的贵客,能急过本国的安危?!
赵素自然也急,但他知道,和殿外那些臣子是商讨不出可休战之法的,因为他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这位“贵客”,看似远道而来却偏在此时出现,她才是边境那相朝皇军蠢蠢欲动的根源所在。
内殿之中,赵素坐于上位,一脸讳莫如深地端详着坐在下首客座的那位“贵客”,内心多番猜忌,面上却波澜不兴,只微笑看着她,却长久不说话。
赵临鸢手中端着白玉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后,也微笑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王兄的重华殿可真是气派啊,四四方方,坐北朝南,采光极好。”
赵素也将一口茶送入口中,淡淡一笑,“鸢鸢此番前来,恐怕不是来赏为兄这重华殿风光的吧?”
“为何不能是?”赵临鸢神情闲适,对上对方一双探究的眼,依旧不紧不慢道:“鸢鸢只是感叹,今时不同往日,王兄的殿宇确实要比二哥此刻所在的兰襄王府,要恢弘多了。”
听到赵临鸢提到赵云,赵素心下一跳, 但很快又恢复了气定神闲之态,冷声道:“你可真是惦记他啊。”
赵临鸢垂下眼眸,温柔地笑,“那是自然了,他是我二哥。”
赵素的面色僵硬片刻,又勉强绽开了笑意,那笑中却藏着讥讽,“也是,你们兄妹二人自小便感情极好,你念着他,也是应该的。”
“嗯哼。”
“……”
两个人假意谈笑了许久,彼此皆知,此刻的殿外,那几名臣子早已跪红了膝,挥汗如雨下。
“王上!”
再过了一会儿,殿外那人终于按耐不住,于是又有焦灼的求见声传入内殿,“军情紧急!还望王上让我等入殿呈禀!”
赵临鸢看向赵素,似云淡风轻地问:“相朝皇军大举来犯,王将军在外侯了半日有余,王兄竟丝毫不急,也不打算见一见,听他说一说军情吗?”
“我为何要见,又为何要听?”赵素偏不入瓮,只悠声说道:“王枭之所知,你赵临鸢皆知,可你赵临鸢所知,王枭之却不知。既是如此,我与你喝喝茶、聊聊天,岂不是更快活?”
听了这话,赵临鸢敛住了笑,眸子眯了眯,审视着他,“王兄这是认定了此番相朝皇军进犯与我有关?”
“难道不是吗?”赵素也审视着她,“鸢鸢啊,其实你我兄妹一场,只要是你开口之事,为兄岂有不答应之理?你此番所求为何,直说便是,大可不必以战事相要挟。”
“是吗?王兄既然如此说,那鸢鸢可当真要直说了。”
赵临鸢缓缓站起,走到赵素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放赵云自由。”
赵素的面色应声而变,“你果然是为他而来。”他当即换上了一副讳莫如深的脸,“我若是不允呢?”
赵临鸢笑了笑,悠声掷出手中的筹码,“若王兄不允,我便替那还在殿外跪守求见的王枭之向王上禀明现下军情:相朝陛下褚瑟御驾亲征讨伐昭云国,战因便是我相朝已查明当初殆夷国那场兵乱与你昭云国二王子赵云有关,现我朝陛下要求赵云亲自率兵迎战,还相朝一个解释。若见不到赵云此人,相朝皇军誓要踏平你昭云国,为当初的殆夷国之乱讨一个说法!”
“……你!”赵素竟被气笑了,“鸢鸢啊,你为了救赵云,可真是煞费苦心。你让赵云率兵出征,实则是迫我将兵权交还于他,你动用褚瑟的权力,不惜出动相朝皇军,就为了一个罪臣吗?在你心中,难道只有他这一位兄长吗?”
“鸢鸢亦将王兄视作兄长,可如今天下已定,我只求王兄能给二哥一条后路。”
“那你可曾想过我的后路?若我将兵权交还于他,你就不怕他再次起乱,威胁到为兄的王位,威胁到昭云国百姓的安稳吗?!”
“他不能,也不会的。”赵临鸢看着赵素道:“父王在位时,昭云国的兵马已达百万,二哥所率的雄狮营兵马不过七万,王兄若将此兵权交还于他,只可让他自保,断不会威胁到昭云国的王位。”
正说着,赵临鸢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语气也从威胁变成了恳求,“大哥,鸢鸢并非心中无你,只是我知道,二哥已经无路可走,我只求你,放他自由……”
赵素望进赵临鸢的眼,目光又在她的眉目间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同样软了下来,“鸢鸢,大哥且问你一句,你此番入我重华殿,是以昭云国长公主、我赵素的妹妹的身份而来,还是以相朝的皇后、褚瑟之妻的身份而来?”
赵临鸢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其实大哥是想问我,若是想救二哥,低头与你求情便是,为何要将褚瑟牵扯其中,是吗?”
赵素没说话。
赵临鸢便说了下去:“对昭云国万千臣民来说,二哥是背负造反之名的罪人,新王上将他幽禁在兰襄王府了此残生,算是给了满朝文武和百姓一个交代。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就算大哥有心放他,又有什么理由放他呢?”
听了这话,赵素叹笑了一声,看着她,二人对视片刻,他便明白了那驻扎在边境的相朝皇军此番入侵意义之所在。
与其说是赵临鸢以战乱为筹码要挟赵素放过赵云,不如说是她以战乱为缘由,给了赵素一个放过赵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