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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蔡嬷嬷仍在外间收拾行?礼,谢敛于是问?道:“沅娘往日,也这么容易发热?”

“娘子体弱。”蔡嬷嬷下意?识就说,随即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是一通倒苦水,“往往一场小病在她身上,便?浑身骨头都疼,缠绵许久不见好。”

谢敛心知蔡嬷嬷说得不错。

体弱多病的人受不得半分折腾,一点小病反应都极大。

他蹙了蹙眉,眸色越发漆黑深沉。

外间的吵闹声大了起来。

王伯抄着手,急急忙忙进?来说道:“郎君,外头……外头那?辆马车里的贵人,说是……是您必然会想见他的,说贵人姓曹。”

曹是个寻常的姓氏。

但对于岭南人来说,却无人不知。

如今岭南的节度使,名?叫曹寿。

当?年太祖皇帝开天下,分封了一些有功的将领为节度使,拉拢一些当?地?豪强也分封了节度使,导致偏远的位置有许多小节度使。

但这么多年过去?,天高皇帝远。

小的节度使彼此吞并,便?有人羽翼逐渐丰满起来,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曹寿。

他治下有多个州城,成了名?副其?实的“岭南”一带节度使。

谢敛朝外看了眼,点头道:“好。”

相比于他的冷淡,屋内所有人都因为曹这个姓氏,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谁都知道,谢敛曾是天子重臣。

谢敛年初进?的几则谏言,引得各路节度使大骂,却也因此更得重用,被人骂做奸佞。

这事儿闹得也大,众人几乎都有所耳闻。

但怎么也没料到,曹寿亲自?来了。

屋外一行?人气势凛然,纷纷簇拥着中间的中年人,十分警惕。

谢敛的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他穿着件联珠纹绛色衫子,白胖脸,下垂眼,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像是个富贵闲人。

“曹都督。”谢敛只道。

曹寿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径直走过来,“闻名?不如一见,谢大人。”

别人喊谢大人、谢侍郎,总有些阴阳怪气的味儿。

但或是曹寿生得喜感,这话显得随心。

谢敛眸色平静,立在冷白的晨光中。

曹寿略想了想,只和谢敛说道:“岭南的风物如何,想必谢大人还没来及细看。马上就是端午了,到时候有龙舟赛,不如一道去?瞧瞧?”

这话一出,曹寿的侍从都疑惑看他。

岭南节度使,说句土皇帝都不为过,来见谢敛一个罪臣就够掉份儿了。

屈尊和谢敛说话,竟然好声好气相邀。

若是邀什么名?士,还算是风雅,邀请一个被追杀得灰头土脸的罪臣,说出去?都令人费解。

谢敛眉间微蹙,不置可?否。

曹寿却看向远处,年迈的妇人正在收拾行?李。

听闻谢敛出城时,狱卒早已准备好了磨亮的刀,准备砍下他的头颅去?换赏钱。

偏偏宋阁老的女儿,当?众公布了亲事,下嫁给了谢敛。

一路随行?,千难万难。

才勉强死里逃生,顺利到了岭南。

“听闻夫人多病。”曹寿打量破败的、刚刚支起来的棚屋,终于收回目光,“一过端午,岭南的毒虫毒蛇可?不少,靠近山野的位置,京都来的女郎怕是受不太住,还是城中要好上一些。”

在此之前,曹寿其?实和谢敛没有交集。

也不知谢敛人品。

但即便?传闻将他传得如何冷血狠辣、疯狂古怪,但新政的件件桩桩,都是能落实到千年万年的百姓身上的大好事。

可?惜天下读书人太少,庶民看不懂冰冷律法背后的温度。

也可?惜读书人不敢得罪显贵,大多装作看不懂。

何况,宋家那?位娘子敢下嫁……恐怕也是信得过谢敛人品。既然谢敛人品信得过,那?他就是再慎独克己,总不能眼见着夫人受罪吧?

“何况林间的瘴雾,便?是牛羊误入了……不过日,就是找出来也气息奄奄了。”曹寿补充道。

眼前的青年本没什么表情。

听到这句话时,漆黑的眸子终于起了波澜,掀起眼帘朝他看来。

曹寿顿时饶有趣味。

他不由打量起谢敛来,如许多人一样,他也不能免俗地?好奇谢敛。

在谢敛将江陵一带水匪涉及人口贩卖案的线索送到他手上来那?一刻,他对谢敛的好奇到了顶峰。按说,谢敛出仕即巅峰,活该和那?些高贵翰林一样,两?眼空空纸上谈兵。

但他还偏不,新政针砭时弊到令人拍案。

就是流放,死里逃生之余,还能注意?到民生疾苦加以解决。

“岭南的百姓,更苦几分啊。”曹寿状似只是信口感叹,目光看向深深的林木,荒瘠满是野草的山地?,“这些苦,没人能分担,只能忍着。”

谢敛沉默片刻。

他撩起眼帘,眸色凌冽:“不必等到端午,愿闻其?详。”

和聪明人说话很省事儿。

曹寿险些咧嘴笑了,但他还是勉强端了端,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带谢大人瞧瞧岭南风物,算是尽我地?主之谊。”

谢敛只是点头,应好。

他仍是不卑不亢的模样,仪态端正内敛,令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起身进?去?更衣时,王伯和蔡嬷嬷面面相觑。

最终蔡嬷嬷先一步回过神,正要冲进?去?,与宋矜说这件事。却见谢敛并未先更衣,反而先去?找了宋矜,年少的夫妻絮絮说着话。

即便?隔得远,也是有商有量的模样。

谢敛听她说完了话,似乎一一应喏,又抬袖为她揩掉唇边的药渍。

蔡嬷嬷只好收回目光和步子,继续听王伯焦灼地?碎碎念。

岭南节度使曹寿,祖上往上数几辈,那?是和太祖皇帝一起开国的大功臣。岭南这么大个地?方?,这么些年下来,全都成了曹寿一个人的地?界儿。

别说是土皇帝了。

就是真摇旗一喊,远在京都的天子也管不着。

若是曹寿记恨谢敛,就是当?众让人杀了谢敛,掉个头出去?,大家也只会绘声绘色地?讲述一出,谢敛如何短短一日内当?场暴毙到入土为安。

但顷刻间,谢敛已经换了身衣裳。

靛青的直裰被叠得很平整,他本就肩背极其?笔直挺拔,行?走间便?如一截苍劲的松枝,风骨凛然。

谢敛回头,交代了王伯一句:“我晚间会回来。”

便?撩起衣摆,上了曹寿的马车。

马车辚辚而去?,扬尘漫天。

蔡嬷嬷听着王伯绘声绘色地?说着,岭南节度使曹寿何许人也,终于忍不住焦灼。她双手一拍,便?起身去?找宋矜,生怕谢敛出个好歹。

若是谢敛真死了。

她家娘子守了寡也罢,可?回京都难呀!

宋矜早听见了外头的喧哗。

她不过是吹了风,有些风热。但蔡嬷嬷怕她水土不服,十分谨慎,又有意?在谢敛跟前渲染,才闹得她好似起不了身似的。

此时谢敛走了,她也懒得躺了。

“无妨。”宋矜靠坐着,眸底透出几分光彩,“若是曹都督要杀谢先生,何必亲自?前来……岂不会落了口实?反正不需要他亲自?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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