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上方的女帝闻言,似乎也已经坚信,神色更加激动起来,当场就吩咐宫人再赏一些东西去景合宫。
“朕稍后再亲自去探望贵君。”
她说罢,又转头对赵德成温声道:“上天注定朕的第一个孩子出自赵家,这是朕和贵君之间的缘分,又何尝不是朕和赵家之间的缘分?”
赵德成连忙一拜,趁此机会立刻言明忠心。
姜青姝起身走下台阶,亲自搀扶他起来,微笑道:“将军是贵君之父,又有半月未见贵君,不如今夜便留宿宫内,和朕一同去景合宫探望贵君吧,贵君见到将军一定会很高兴。”
赵德成忙谢恩,“谢陛下。”
紫宸殿内气氛融洽,女帝和赵家的关系又似乎在一夜之间又恢复如初了。
……
原本竹君已经执掌凤印,若是再努一把力,说不定就君后之位真的就落于他手,偏偏早不早晚不晚,赵澄这个时候有孕,直接打乱了整个崔氏一族的计划。
一夜之间,赵澄就东山再起,甚至重新压过了竹君。
原本时常去东宁宫的皇帝,去景合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就算有时候竹君想拉陛下去东宁宫,都被景合宫传来的“贵君今日有些身体不适,似乎肚子有些动静”给截胡了。
崔弈:“……”
崔弈他爹崔令之气得在家里大骂:“姓赵的都是些不要脸的玩意儿!平日脑子叫驴踢了,开始靠张肚皮抢陛下了,以为这就能绑住陛下的心?还没生就摆出一副怀着天定血脉的架势,我看他充其量再嘚瑟几个月,到时候生个皇子出来还怎么下得来台!”
崔府的下人个个垂着头噤若寒蝉,到底是名门望族,他们郎主平时其实是个斯文君子,这是被气坏了才讲脏话。
比起气得骂骂咧咧的崔令之,崔弈倒还好。
他并不信陛下会因为怀有身孕就喜欢上赵澄,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看的性情秉性,哪怕因为某件事创造契机,也不会让她喜欢上本来就不喜欢的人。
先君后讨陛下欢心,仅仅是因为孩子吗?
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怀孕的那个人,恰好是他而已。
后宫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可能在将来有孕,如今只不过是因为陛下还没有皇嗣,所以第一胎才显得格外重要,这个时候陛下重视赵澄,是理所当然的。
这只不过是一时的。
凡事要看长远。
崔弈很沉得住气,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去和赵澄争宠,而他,反而主动劝说陛下多去景合宫,甚至派人去景合宫慰问,送一些补品过去。
“竹君怎么如此大度,您当真不着急吗?就不怕陛下不来找您了吗?”崔弈的侍从问他。
崔弈不答反问:“若是先君后在,有人怀了陛下的孩子,他会如何?”
对方面露茫然,挠着头想了许久,才迟疑道:“应该会……照顾对方,确保父子平安?”
毕竟,先君后是世人公认的君子,光风霁月,坦荡磊落,绝不屑于做任何卑鄙之事。
崔弈颔首。
少年穿着宽袍立在风中,淡淡道:“所以,我又何必去争。”
既然要争她的心,要争君后之位,那他一定要有正宫的气度。
“可是……”那侍从总觉得不能就这样罢休,还欲继续劝说。
崔弈打断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低估陛下。”
他觉得陛下什么都明白,只是假装不明白。
面对这样的君王,以不变应万变,才最保险。
——
农历三月末,尚书右丞裴朔上奏:“农,天下之本也,更为邦国之重务,天子坐拥四海,田地万亩,故历朝历代皆有天子躬秉耒之例,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臣以为,于此春日,陛下宜亲事农耕,一祭先农,二为天下表率。”
若裴朔不提醒,姜青姝都要差点忘了。
亲耕之礼,是很重要的祭礼。
有的朝代是正月,有的朝代则是三月,由于民以食为天、天下百姓都是要靠农耕来养家糊口,天子为了表明重视农业,自然要亲自到田地耕作,以为表率。
此外,还要祭祀天地祖宗、山川诸神。
亲耕之礼繁琐,先帝在位时就不是每年都办,偶尔间隔几年一回,有的皇帝比较勤快,有的皇帝在位时只做个一次两次,还仅仅只是做做样子,象征一下走个过场就行,毕竟皇帝也养尊处优,觉得耕地这样的累活没必要。
所以朝中积极上奏的大臣并不多,直到裴朔在早朝时上奏。
姜青姝很重视这件事,她也不打算装装样子。
她直接当场敲定,择日举办亲耕之礼。
没有人反对。
张瑾甚至赞同此事。
她能暂时离开宫,暂时不跟那个劳什子贵君黏糊在一起,自然再好不过。
耕籍礼当日,是赵贵君在宫中亲自服侍女帝换上衮服。
宣政殿外,尚书省的左右二相已经率百官等候,张瑾至始至终端正地立在原地,侧颜冰寒,眉目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对于张相这几日的低气压,旁人觉得与赵贵君得势有关。
就像今日,大臣们都心知肚明,陛下不是直接从紫宸殿过来,是从贵君的景合宫那边过来,所以到现在还没到。
可见赵贵君这一胎怀得多好。
竹君与贵君,恰如张赵二党暗中相争,这君后之位落于谁手,谁也说不清。
很快,女帝就到了。
百官这才惊奇地发现,女帝这次带了赵贵君在身边。
要知道,亲耕之礼和亲蚕之礼,都是帝后才可以参与,众人见状面面相觑,表情惊异,位于最首的张瑾蓦地抬眼,黑瞳一片冰冷,
在她要走时,他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
“陛下。”
“司空有什么话说?”她看向他。
张瑾抬起双臂,冷淡道:“自古以来,祭祀山川神明祖宗,唯有帝后才可以,便是农桑之事,贵君身为后宫中人,也不可随意在天下人跟前抛头露面,陛下带贵君同去,于礼不合。”
御史大夫等文官原本在犹豫,见张相带头先说了,也要上前谏言。
还没等其他人也跟着附议,女帝却淡淡一笑道:“朕不是要带贵君共行祭礼,只是贵君怀有身孕,朕想着,带贵君肚子里的皇儿去看江山与百姓,期望他出世之后会是个知百姓劳苦之人,这于礼又合不合呢?”
她微微低头,目光透过眼前晃动的十二旒,淡淡俯视着阶下的男人。
她嗓音放低,“司空觉得呢?”
张瑾平静回视。
她倒是冠冕堂皇,编了个提前教皇嗣的理由,胎儿未出生,能学到什么?
男人眉峰不动,微微阖眸,面色依然严肃端直,好像并没有任何私心。
嗓音不紧不慢,咬字清晰,字字却透着刚硬之意:“陛下之意,臣固然明白,但贵君终究不是君后,站在此议政大殿上已不合规矩,更没有资格参与祭礼,为避免礼节上有所非议、令天下人误以为贵君妄图君后之位,陛下应独自出宫,待到祭祀完天地,贵君再行出宫,与陛下会和。”
张瑾毫不留情。
“没有资格”这四个字,恰似寒刃出鞘,令闻着心底一阵发寒,而那句“令天下人误以为贵君妄图君后之位”,更是诛心。
一边的赵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原本有些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