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是。”
程同道:“袁毫于军报中自述,见霍将军领一百余人押送完整粮草,疑其有诈,犹豫半日,而后开了城门。”
然而袁毫这人根本还没站队朝廷,骤然看到朝廷本来要送去燕州城的粮草跑到了自己这儿,估计也举棋不定,所谓的犹豫半日,只怕是在拖延时间。
也不知霍凌用了什么办法,让其开了城门。
霍凌。
霍凌果真不错。
袁毫的事,大大超乎意料,如此一来,她就能立刻重新议定接下来的人马调派了,不必被张瑾完全把持了。
姜青姝胸腔起伏,这一瞬间,她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静立在那儿,久久未语。
张瑾眉头一皱,显然也极是出乎意料。
“详细军报呈来。”他说。
秋月上前,接过程同手中军报,送到张瑾面前,张瑾将其展开,迅速浏览。
随着他一行行看下去,神色已逐渐降至冰点。
竟是如此。
当真是出乎意料。
所谓提前挖好的坑,如今居然被他们以奇兵致胜,细致算一算时日,霍凌要晚上几日抵达易州,路上驿站传递纵使八百里加急,也至少需要十日,便是今日才收到军报。
张瑾猛地闭目。
他自诩料事如神,竟第一次如此超乎意料,且变数竟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霍凌。
霍凌。
昔日女帝身边的千牛卫。
当初她突然说要调霍凌出宫,令其从军,他询问过薛兆,只当此人毫无特点,并未多想便直接应允。
如今一想,原来早有谋划。
眼前人8
情况得到大反转,几乎无人不出乎意料,就连那些熟悉北方地形的武将,也大为吃惊,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如此结果。
毕竟,才八百人。
如何能成功完成使命?
但也正因为只有八百人运送粮草,才令人容易轻敌,就算敌众我寡,天然险峻地势便足以埋葬万人,若计策时机把握得当,便是区区一百五十人,也足够了。
女帝当即召军机重臣进宫议事。
原本事情已经议定好,由左卫大将军闻瑞率军十万,一面增援平北军对抗漠北,一面进驻易州,以后方挟制节度使曹裕,并给祝文华施压。如今,此事一出,霍凌已成功进入易州内,以袁毫心性,绝对不敢在此刻轻举妄动,易州反而不是重点了。
这样一来,计划就彻底变了。
赵氏一脉的武将开始极力争取,紫宸殿内,赵张二党一时相争不下,谢氏一派的武将从中搅混水,时不时也想横插一脚。
但姜青姝既然有了足够的理由派遣赵氏,是绝对不会再搭理谢氏一族,也不会给张瑾亲信的武将机会的,她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朕先前的想法,闻瑞与赵德元各率军五万,分两头而行,赵德元先行过易州,闻瑞骑兵后行,众卿以为如何?”
气氛稍稍安静。
上柱国赵文疏当先出列,拜道:“陛下圣明。”
侍中郑孝沉吟道:“二位将军骁勇善战,可当大任。”
谢临也道:“老臣以为,可以施行。”
随后赵德元出列领命,“末将定不辱使命!”闻瑞见这情况无可转圜,张相也未曾再表态,心里叹了声,只好抬手道:“末将遵命。”
……
这一次议政流程极快,中书、门下省下发圣旨的速度亦极快,兵部迅速执行敕令,调派府兵,大军即刻出征。
然而,各方表面上都显得很是干脆利落,实则每个人心思各异。
首先张党那边,议政结束后,前脚刚踏出宫门,几个武将便立即议论起这次的事件来,颇有些难以置信。
右武卫大将军葛明辉道:“这件事太巧了,那个霍凌才多大,怎可有如此胆识魄力?便是我们亲自去,也未必能保证不败。我倒是要怀疑,这是否是陛下早就料准了我们的想法,这才将计就计。”
左卫将军许蹇摇头道:“虽说陛下手段了得,但连这都能料中,未免也太神了些。”
“天子未必有这个能力,但可别忘了,陛下背后有什么人。”葛明辉压低声音:“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看赵氏这趋势……只怕早就干政了,我们可要早早做好准备,现在都已经这样了,那日后等君后临盆……岂不是陛下偏心更重……”
如今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与其说女帝是在努力平衡朝中势力,不让任何一方坐大,他们更认为女帝是因为君后才如此,毕竟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会觉得现在生下储君对君王而言并非好事,而女帝肯定也知道,先前她死活不肯答应他们往后宫塞人,他们就已经认为,她是在故意对抗。
毕竟收人进后宫,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如果不喜欢,摆着当花瓶就是。但女帝如此坚持,就说明她对后宫前朝的牵扯极为顾虑,更不愿意给别人任何机会。
天子这样便算了,毕竟臣子没法强迫君主睡别人,但她偏偏,又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还让君后去了行宫休养。
这对君后的龙胎简直是一种保护,很难让人不觉得,小皇帝已经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沦为恋爱脑了。
其他人便可劲了眼红,一度觉得皇帝偏心,他们还没办法。
他们甚至想让陛下醒醒。
可别信君后啊!大家都是玩党争的,心理状态其实都差不多,他们就希望陛下别这么偏重赵氏,不论是谁,只要权势一盛,势必直逼君王。
众人听葛明辉这么说,纷纷点头,有人道:“宜早做打算,一旦君后生产,赵氏若再立军功,只怕立刻趁势而起,到时候就再难打压了。”
……
而在这一局中,谢氏积极争取,但频频遭到冷遇,有些人心中有些忿忿。
左威卫大将军郜威出宫以后,等当日兵部事务结束,他便径直去谢府拜见刚刚下值的谢安韫,打算狠狠倾诉一番女帝处事不公,毕竟在他眼里,谢尚书更是睚眦必报、事事必争的性子,
早在一开始,谢尚书便让他争取此事,此事不成,谢尚书或许更为不满。
郜威是这样想的。
谁知当他来到谢府,却看到谢尚书倚在水边的亭台上吹着风,悠然地饮着酒,神色漫不经心,非常毫无愠色,看起来甚至心情还不错。
郜威颇为纳闷,上前询问道:“大人难道不恼今日之事吗?”
谢安韫丝毫未动,继续一杯杯饮着酒,指尖摩挲着瓷白的酒杯,侧颜被斑驳的树影斜斜盖着,她似笑非笑,“恼?有什么好恼的?”
“下官和其他几位同僚已经尽力了,只是陛下太偏私赵家,那这些好机会全被他们……”
“不派你去,才正合我意。”
谢安韫手指一紧,将酒杯往石桌上一放,酒水微溅,映着偏西的太阳,映出碎金迷离。
他睫毛低垂,旁人无法看到他的眼神,唯有水面映出他阴沉冷漠的双眼,“我让你们争,不过是料定这些人觉得我会争,我若不争才令人怀疑,权且争给他们看罢了,如今那群蠢货争赢了,只怕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我输给了他们。”
他“呵”地冷笑了声,又抬起酒壶倒满一杯,一饮而尽。
郜威暗自琢磨,若有所思,随后又抬眼望着男人,迟疑着问:“敢问谢大人,您是难道是有什么另外的打算?恕下官愚钝……”
“你不必明白,等时机成熟,你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