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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她还没继续开口,却听到低低的脚步声,一抬眼,是邓漪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邓漪时刻关心女帝的身子,熬好的药被热了一次又一次,此刻才寻到机会进殿,快步上前让女帝服药,姜青姝就这么被打断,按着发痛的额角,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面露难色。

真苦啊。

娄大夫让她一日喝三大碗,这委实不是人受得了的。

她闭了闭眼,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一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尽,喝完时不小心时呛到了,连忙捂着嘴拼命咳嗽。

她咳嗽愈烈,满眼泪花。

邓漪下意识端水给皇帝顺气,张瑾却蓦地出声:“不能饮,抚背。”

邓漪这才连忙收回手来,帮陛下拍背,片刻后,姜青姝将气管里的药汁咳了些出来,抬首笑了笑,“让卿见笑。”

“陛下若怕苦的话,日后喝药时可备些饴糖蜜枣,甘草煎药也可能缓解。”

——阿奚幼年时生病不爱喝药,他便是这样哄的。

张瑾一想到阿奚,眸色又黯淡了几分。

她却笑了笑,“朕喜欢甜食,只是近日体弱,大夫让朕不可嗜甜,但朕记得,阿奚也喜欢吃甜食。”她说着,拂袖让人将两盘菜送了来。

都是御膳房仿着云水楼样式做成的两盘菜。

她说:“阿奚近日若没有食欲,这两道菜他应会喜欢的。”

他会明白的。

张瑾不知女帝从何得知阿奚近况,垂眸扫了一眼那两道菜,表情虽依然未变,眼中寒冽却到底还是融化些许。

先帝磋磨他的锐骨,曾断他水食,令他罚跪数日,令他甘愿匍匐于地舔祗雨水求生。

如此雷霆手段,才彻底折了他的骨头,断了他的念想。

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摧折阿奚,张氏子弟性情皆倔强刚烈,但也绝对拥有扛住磋磨的坚韧,剧烈的疼痛过后,这会让阿奚更强大。

但到底不忍。

他抬手一拜,“谢陛下。”

姜青姝又低声说:“不必做得太明显,与其他菜放在一处,阿奚也不会多心,不会联想到是朕准备的。”

女子的心思,总归是细腻些的,能体察到少年敏感的心思,是张瑾所不能及。

张瑾不由得想起管家私下说过的话。

管家当时说的时候,自以为郎主不在,是叹息着同其他人说的,不知道张瑾正好路过听见。

——“那小娘子进退得体、形貌姝丽、性情温柔,又讨小郎君喜欢,像这样的女子,任何人家娶回去,都会疼惜爱重、视若珍宝吧,可惜就唯独郎主不喜欢、不赞成。”

张瑾当时刚听到,第一反应竟是:不是他不喜欢,是因为她的身份是……

等等。

随后他打住了。

若是平常女子,她不会活到今日,哪里由得他无聊地思索喜不喜欢。

总归,张瑾是断不会喜欢任何女子的。

他无非是姑且为阿奚忍耐罢了。

短短须臾,姜青姝看不出张相那张清冷寡欲的脸上的想法,等他拜谢离去,她才问宫人道:“今日是乔郡夫人入宫之日罢?”

乔郡夫人,正是赵玉珩之母,镇军大将军赵德元的夫人卢氏,四年前被先帝册为郡夫人。

宫人道:“是,郡夫人午时入宫,想来此刻还在凤宁宫。”

“正好。”姜青姝起身,“朕也去见见,摆驾凤宁宫。”

……

圣驾到达凤宁宫之时,卢氏正与赵玉珩交谈。

只是气氛甚为冷清压抑。

赵玉珩打小便话少寡言,心性成熟、性情寡淡,此刻仅仅安静拢袖端坐,长睫半敛着,侧脸浸一片西斜的日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剔透冷意。

卢氏分明是他的生母,在他跟前也倍感局促,不敢作大声语。

只是母子间该谈的家长里短,到底还是要谈的。

卢氏尽量表现得热情,与儿子聊起近日家中之事,笑着说:“说来,瑶娘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凌儿那孩子如今在千牛卫任职,也算是前途无限,只是瑶娘性子与她兄长不同,甚为倔强,不许我为她寻亲事,反倒是整日往城外陪跑。”

“是么。”

“她在城外搭设粥铺救济灾民,还特地搬去了霍府,说是贴身照顾她兄长。”

“瑶娘一向心善。”

“只是,她到了婚假年纪,却如何都不肯我为她说亲,还嚷着要去报名什么女官……”卢氏说着,摇头叹道:“这孩子,如今总有自己的想法,当年她倒是最听你话,三郎若能帮我劝劝……”

赵玉珩眼睫微阖,嗓音平淡地打断她:“母亲不必干涉,她如此决定,未必不好,陛下近日看中此事,她若入选,也堪大用。”

卢氏笑了笑,“说的也是。”

气氛又有些凝滞下来。

许屏侍奉在一侧,垂着头默默无言,卢氏心中也暗叹,三郎如今虽依然与家中联系,但来往书信之中只谈要事,绝无亲情问候,只有生疏与礼节。

如今母子见面,竟也无话。

四年宫廷生活,将这本就冰雪塑就的三郎变成了更为冷清的人,好像谁也无法走近他跟前。

就在此时,外头忽起喧哗,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卢氏保证,那是她四年来,第一次看到冷清寡言的三郎露出不同的神情,不是冷淡疏离,而是一种不一样的、好像看到什么极为喜爱之物的神情。

他起身出去迎接。

女帝没穿朝服,穿的是一身轻便的常服襦裙,外面罩着偏厚的绛红披风,披风上还绣着华美的青鸾章纹,被风吹得上下翻飞。

她朝着他奔过来,像一团火被他捧在了怀里。

他眼底刹那冰雪消融。

尾生抱柱2

赵家世世代代出武将,卢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郎如今是金吾卫将军,二郎是妾室庶出,但也在军中做了个参军,唯有三郎自出生时就体弱多病,与族中其他儿郎格格不入。

是以从小旁人都骑射狩猎,他却只能在屋中静坐养病。

寒舍,雅居。

仿佛一门之隔,任何喧闹都与他无关。

那些年轻活泼、放纵不羁的世家子弟,都不爱去找赵三郎玩,一是瞧不起他那孱弱的体质,二是认为此人太过安静沉闷,性情不投,话不投机。

在士族子弟奢靡享乐的风气之下,三郎反而喜欢收集名帖孤本、研经释道,关注家国之事。

偶尔题字成文、随口一句见解传出去,都让人大为惊叹叫绝。

渐渐的,三郎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民间甚至有人为他作诗写词,称颂他的德行才能,夸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但卢氏心里依然觉得亏欠这个小儿子,见大郎等人很少与他来往,以为他遭人孤立,会特意去他的居所寻他。

却发现那少年安然静坐,仿佛是水铸玉砌的雕像。

反倒将卢氏衬得格格不入来。

再后来。

卢氏去寻夫君,听朝中其他人与夫君说:“将军家中三子,堪为相才。”

世代武将,出了个惊艳世人的相才。

卢氏其实一直很不安,她虽是一介妇人,不参与朝政,却也知道文臣和武将向来泾渭分明,何况父亲赵柱国在军功之上几乎已登峰造极,如何还能再出相才?

后来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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