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总是记着的”
过头去看软榻上的侧君,“你好生躺着,想来无事。”
“陛下,是漠北使团的副使,要求见陛下,在前头闹起来了。”
“他可说是为什么?”
“说是正使死得突然,要陛下给说法。鸿胪寺卿冯大人已在商谈了。”
“朕知道了,和鸿胪寺卿传一声,这次刺客是漠北那边主使的,她不必让步。”
“诺。”
“等等,”女帝叫住了长宁,“顺路让法兰切斯卡去给他们送点礼物。”她微微柔了眉眼笑,本是极温和可亲的神色,却叫长宁无端地发冷,“你只管叫一声法兰切斯卡就是,他知道要做什么。”
“是。”长宁敛了眉眼,这才又走到前面去。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又往前走了起来。
昨夜里法兰切斯卡挨个审过去,禁苑不比刑部大理寺,没什么刑具,不过是杖、笞几下,叫宫正司的人来用了些宫中刑罚罢了,哪怕他擅长利用人心也撬不出什么东西。皇帝便叫他把死了的几个身上的纹身皮剥了,跟着弯刀弓箭一同当作国礼送回漠北去,只还没拿去给鸿胪寺而已。
至于究竟是谁指使……看活了谁便是谁了,本不须多思。现任鸿胪寺卿冯若真行事颇柔,任用她除了是安抚海源冯氏,也是为了中和几个边护都督府的强硬,到了现在却麻烦起来——毕竟对方就是摆明了要来找一个开战的理由。
“陛下。”
“怎么?”
“臣侍想着,此事或许与副使有关联,最好是能将他扣下几日,打听些他的消息。”
女帝略扬起一边眉毛,“纯如,你又听见什么了?思虑得多不利于恢复。”并不言他干政之罪,只顺手抚平了他的鬓角,“你才四十七,都有白发了。”
“陛下说笑了,臣侍是该生华发的时候,比不上陛下。”侧君双手握住皇帝抚摸鬓角的手,“与初见之时别无二致。”皇帝手上的红玉镯子落在手指尖上,沁下几分凉意,“臣侍只听了长宁姑娘说的,想着漠北人正使亡故,副使却无事,有些蹊跷。上林苑是禁苑,平日里要混进来不易,最便捷的便是跟从使团随行混进来了。”
“他们人并没有减员。”皇帝笑,往后靠在榻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法兰切斯卡!”她忽而想起什么,掀了帘子唤近卫,“法兰切斯卡呢?”
“陛下,长秋令大人现在前头同冯大人一道呢,奴叫了他来?”长安试探着问道,“可是要大人来跟前伺候?”
“不必,让如意来一趟,再让鸿胪寺拿来一份历年出使名单的记档。”
关键不是人数变化,而是究竟哪些人重伤哪些人轻伤甚至无事。
很显然,刺客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使团里的正使和皇帝,旁的人看也没看几眼。
“陛下,按您的意思,奴跟着比对了历年使团名册,这次出使人员里伤重的都是从前出使过大楚的。”名册上逐一以红圈标了,有好几位还连着出使了好几次,是老王汗的心腹。只是这次的副使是新面孔,连着派去行猎的年轻人也是新秀。
皇帝只盯着这份名册档案,微蹙眉头,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下去吧,待你师傅那边结束了,让他来朕车上。”
这下结合朝中线报就明晰起来。新汗要铲除旧臣,又想将责任推到大楚朝廷身上,才另外派了人来。如果能顺便做掉大楚的皇帝,又能再赚一笔;如果不能,旧臣铲除,还有了开战的借口,正好转移王廷内部分歧,好树新王的威信;便是最最下乘,也能多得财帛,稳赚不赔。
一石二鸟,进退有度。
确实比他老爹要聪明许多,要不也不能夺了长兄的王位。
皇帝顺手替侧君拢了拢衣襟,“倒还要多亏了纯如,朕赏你点什么?”
“陛下已宣臣侍参乘了,臣侍再没旁的求。”侧君柔柔笑道,凤眼弯起来,将皇帝的手包在双掌之中,“能为陛下解忧是臣侍的福分。”
他也求不了什么。
侧君引了皇帝的手贴在心口,“陛下能多看看臣侍,就很好了。”
手下的心跳得规律均匀,太医说他好好将养便无碍,并非虚言。
为什么他可以活下来。
女帝不想让恶意滋长下去,收了眼神,“你好好养着,朕总是记着你的。”她另一手轻轻放在自己衣襟交迭处,仿佛能摸到里头玉佩的形状一般,“朕总是,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