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耐烦一点的语气他都从未有过。
章北迦把自己骂的口干舌燥,甚至有点想吐,严昭在他耳边克制着抽泣,混乱地喘气,断断续续的呻吟在章北迦脑子里自动生成了色情代码,于是他转过身忍无可忍甩了严昭一巴掌,“别他妈哭了,你丫欠不欠啊,是你提的分手,老子被你哭硬了你是能给我操还是给我口啊。”
严昭被他打懵了,头发挡在眉眼间,呆了半晌,才缓缓松开了禁锢在章北迦腰上的手,平躺在了钢架床上。
“好。”他说。
“好什么?”
严昭看着章北迦,眼泪积在锁骨窝里,又在吞咽时滑过脖子。
“什么都好。”
章北迦扫了他一眼,却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严昭吗?可严昭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他腿上不该挂着刺眼的石膏白板,不该被任何人肆意侵略与占有——那些撩起球衣擦汗时露出的腹肌,阳光下飞跃的小腿肌腱,流过下巴喉结的热汗,混合着女孩子们沸腾的尖叫声,他在球场拿vp,带球过人,中场控球,后手三分的时候,明明意气风发,感觉能操尽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章北迦此时此刻站在缦嘉丽装潢华丽的厕所里,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应严昭的要求狠狠操他一顿,反而骑在他身上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结束了一切。
在那时候,射精竟然也变成了一种悲伤的结束,令章北迦记忆犹新的不止是他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还是那永不缴械、时刻坚挺的,接近疯狂和暴力的,令人窒息和眩晕的性与爱。
厕所隔间的门被打开了,章北迦在门口幽幽地站着。
严昭轻佻地在男孩裤兜里塞了几张红票子,暧昧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刻薄地告诉他可以滚了,然后把目光移向了站在一旁的章北迦。
那一瞬间他们甚至都没有认出对方,只见章北迦突然睁大了眼睛,心跳骤停似的,面前的人右耳带着黑骷髅架子耳钉,身上穿着骚气的破洞牛仔和短皮衣,头发挡着眼睛,脖子是喝了酒似的通红。
严昭眯着眼睛居高而下地看着章北迦,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朝他走了两步,捏起他下巴问,“墙角好听么?你也想试试?”
那个b傻愣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两眼,严昭扭过头,蹙起眉,盛气凌人地说,“你还不滚?”
b毫不迟疑地拉开洗手间的门跑了。
章北迦莫名地后背发凉,后退了两步,这是他北迦以为他认出他了,但他只是说,“宝贝儿,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章北迦喘着粗气,声音发抖,“谁?”
严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调情的话会被面前的人当真,他轻笑了一声,问道,“什么谁?”
“你说我像谁?”
严昭扶了扶脑袋,半晌,嘶了一声说,“想不起来了。”
章北迦一拳打在严昭的面中,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到洗手台,开闸放水,随后把他的头按进水池猛冲,严昭醉了酒,反应有些迟钝,半天被他按得起不来身,于是破口大骂。
章北迦双目猩红,像押解犯人一样按着他,几乎失去理智。他看他穿着这身不像话的衣服,装腔作势的耳钉,听着他熟练地骂街。
“我他妈的操你大爷!这就是你想要的正常生活?!严昭,你他妈玩儿我呢吧?”
很快严昭就呛了水,骂不出来了,鼻腔里咕哝了半晌,他剧烈挣扎了两下,章北迦提着领子把他拉起来,那人脸颊酡红,靠在洗手台上剧烈地咳嗽,呕吐,几乎快要窒息。
严昭喘完气,就用胳膊肘横按着章北迦的脖子抬手要揍,章北迦麻木地靠在厕所冰凉的墙上,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结果那只手迟迟没有落下,反而突然落在了章北迦平坦的脸上,几乎是在摩挲。他睁开眼,看到严昭指尖有水,才猛然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严昭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动了动嘴角,章北迦与他沉默的对视,那一刻他们终于认出了对方,认出了他们曾经流动奔涌而如今干瘪苍白的爱欲。
严昭似乎是想和他说点什么,但是他没有,或许是不敢,他只能呆呆地望着章北迦,一点也不舍得移开目光,后来他擦去他眼泪的那只手也放下了,碰也不敢再碰。
章北迦在心里恶毒地想,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别人面前耍威风,在自己面前装孙子。
严昭不再说话,这是一张极其痛苦的脸,因为痛苦而失语,章北迦看出来了,他的身体器官也因他而经历着这撕裂掠夺的痛感,只是这张曾令他无比眷恋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潮湿的眼泪,委屈的、绝望的、无助的、悲伤的美好神情统统消散,只剩下一张痛苦而麻木,漠然又空洞的脸。
他爱过的人,像一张湖边生锈的老照片,锈起绵延的斑铝与铁屑。
车窗外的风景加速流动,章北迦顿了顿,把头扭到一边说,“孟决,我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脸了。”
孟决说,“所以你才动手打了他?”
章北迦沉默了两秒说,“是。”说完,他竟轻松地笑了笑,“有一瞬间我真的想就这样打死他,他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孟决不认同他这种同归于尽的极端想法,试图再从两人的关系中找些回旋的余地,“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章北迦摇摇头,“我没问,他也没说。”
“北迦,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四年前他那条腿不是打球摔断的。”孟决犹豫了一瞬,“但那会儿你正伤心,我也就没跟你提。”
章北迦的表情波澜不惊,“我知道,他打球只有让别人断腿的份儿。”
对上孟决探究的目光,章北迦伸手一撇,烟头像流星一样划过窗外。
“那是被他爹揍的。”他语速极快,低下头拍了拍衣襟上的血迹,嫌弃似的捻在手心里看了看,血还没干,有些黏腻,章北迦的两根手指迅速变得殷红起来。
他看着指尖,快速转了话题,自言自语道,“我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也没问他为什么又跟男孩搅和在一起,我打他,他不反抗,我不说话,他也不说。后来他血流一地,你知道我的手有多疼吗,好在有人进来拉开了我,我很狼狈,身上脸上全是他的血,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也充血了,像死了一样。”
“然后他们就报警了,我那会儿头晕目眩,一直盯着厕所大门,盼望你能突然出现,就像那晚在宿舍走廊一样,把我带走。”
孟决握紧了方向盘,他脑袋发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追问,“北迦,你是不是很恨他?”
“恨?我不恨。”章北迦熟练地反驳,好像已经思考过无数次,答案早已烂熟于心。
“孟决,你可能不信,我宁愿去参加他可悲的婚礼,看他开着检阅的红旗车,盛大又风光地接他烂透了的新娘,也不愿意在这种酒肉混杂的地方见到他一根头发。”
章北迦看向窗外,声音快速地打着哆嗦,“我难过的是,他离开了我都没能过上他想要的正常生活。”
他猛吸最后一口烟,登喜路的烟头在夜色里狠狠地闪了一下。
最后一根烟头被扔出窗外,章北迦关上了车窗,呼啸的风声被彻底隔绝,车厢内安静得落针都可以听见。
他顿了顿,盖棺定论道,“我们这种人,就只有这种命。”
孟决缓缓地转过头去看他,不知是一副什么神情。
章北迦挑眉一笑,似乎在反问,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想起什么似的,怪异地笑了,“跟你弟说,老鼠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这种人才可怕,真话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