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站在大排档的岔路口,孟决抬着手腕等了半分钟,迫不得已吸了几口巷子里弥漫的油烟和尾气,祝景言才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
没等孟决吱一声,那人便语速飞快地抢着开口,带着一点恍然大悟的深沉语气,“哦,是你啊孟决哥,我刚才可能是打错了。”
这话他说的急,就显得心虚,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势头。
孟决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听筒里安静了三秒,祝景言却耐不住性子了,他有些懊恼地轻轻喂了一声。
于是孟决笑,语气慵懒又有些势在必得的暧昧,“小朋友,你挺粘人啊。”
孟总还是犀利的,一句话直击痛点。
祝景言似乎是被他说的有点无地自容,他沉默了两秒,干脆也不再假装正经了,把一切问题都归结为人类的基本欲望。于是他牙一咬,脸一豁,撒气似的嚷道,“姓孟的,你丫什么时候再来服务我啊?这都多少天了?你是禁欲了还是换人了?”
祝景言那头说的大义凛然,听不出有一点点别的情绪,孟决这头气到最后气笑了,骂道,“你当这是招鸭呢?我是不是该再叫你一声姑爷啊?”
“我”祝景言语塞。
孟决一般不嘴炮,但嘴炮起来极其咄咄逼人,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再加上他今晚喝了点酒,更是思维活泛,口无遮拦了。
“你什么你,你生手啊,你那仨女朋友和俩男朋友没教你怎么钓情人,倒跑出来跟我显摆,本来想露把脸,结果把屁股露出来了吧。”
祝景言难以启齿地支吾了两声,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他最后只是张了张嘴,收了那张狂劲儿,极其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语气里还有点失落。
孟决后面挤兑人的话硬是卡在喉咙眼儿里没吐出来,他捏着手机,清了清嗓,放缓了语气对着听筒道,“行了,没禁欲也没换人,瞧你问的这问题。明儿下班我去找你啊,穿漂亮点。”
手机号码都存了,别的小兔子哪有这待遇,睡一次觉得没劲就提裤子走人了,哪还有时间留个暧昧的电话。祝景言不一样,他带给孟决的新鲜感还正处在兴头上,男人嘛,能短暂地维持单一性关系纯粹是因为还没睡够。没联系只是因为孟决这几天是真的在忙。
祝景言倒挺听话,顺着台阶就下了,他噢了一声,语气里有几分意外,几分期待,停顿了一会儿,他别扭道,“知道了,来之前记得给我打电话。”
孟决觉得心里头发软,他捏紧了手机,饶有兴致地转移了话题,“小朋友,作为你男人之一,我觉得有必要教教你约炮礼仪。”
祝景言在那头不情不愿地咕哝道,“什么礼仪”一副想听又不想听的样子。
孟决轻笑,“很简单,你只用说”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等着祝景言上钩,祝景言知道孟决这会儿在耍他,但也顾不上了,他着急问道,“说什么?”
孟决扫了眼周围,贴近话筒,刻意压低了声音轻轻开口,带着一点风流的蛊惑,“宝贝,想你了。”
听筒里安静了半晌后,只听祝景言“呸!”了一声,语气不忿儿地挂了电话,孟决听着被慌慌张张挂断的盲音,心情不错地勾起了嘴角。
重新回到饭店里,几个人似乎已经复盘完了,霍军搂着文苍一起吞云吐雾,大彭和原野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神色认真。
孟决坐回座位,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祝景言的短信,只有六个字:孟决哥,想你了。
孟决不自觉地笑了笑,他回了个乖便收起手机,一口气灌完了面前的那瓶冰啤酒,抬眼时看到原野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又对着大彭说道,“你们分手吧。”
大彭不情愿地唉了一声,怒道,“你这小子,刚还让我好好哄人家,变脸变这么快。”
孟决放下酒瓶,有些难以相信这两人竟然在聊彭锐的情感问题。
霍军此时哼笑道,“你怎么不问我?谁给你的勇气跟原野聊你女朋友,他懂个屁。”
大彭呸了一声,“问你?操,我还不如问原野,没搞过对象的都比较真诚,不像你这个老油条。”
霍军冲孟决的方向高深莫测地扬了扬下巴,坏笑道,“你问他,他那么帅,又有钱,指定有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被霍军故意放慢速度强调,孟决愣了愣,对上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孟决猛然意识到他临走前那句话霍军其实听明白了,但是现在在跟他装糊涂呢。他还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他和霍军是一类人。
对上彭锐期待的目光,孟决咽了咽唾沫,没有反驳,刚想着从公司员工手里顺来的女性杂志里找点金句说,原野忽然站了起来,抱起了一旁凳子上放的头盔。
“十一点了,该走了。”
彭锐拉住原野的胳膊,语气严肃了下来,“嗳,小原,再等一会儿。”
他像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似的,全然收起了方才的玩笑态度,“我有话想说,很重要。”
女朋友的话题被径直略过了,原野看了他两秒,还是坐下了,但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人再说话。
文苍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地面,神情并不意外,似乎早知道彭锐想说些什么,霍军懒洋洋地靠在文苍身边,双眼放空,手里机械地把玩着防风打火机,孟决低头拿着手机回了几个工作短信,原野在看孟决的手指按动按键时扬起的幅度。
终于,彭锐叹了口气,视死如归地看向霍军,说,“大军,刚才复盘的时候我想了想,我们真的不适合玩朋克。”
霍军反应慢了半拍,像某种潜意识里的拒绝。直到彭锐话音落下,老板娘收走了桌上的空酒瓶,他才缓缓转过头去,说了句,“哦,是吗。”
然后双手插兜,不再吱声。
霍军的敷衍连孟决这个局外人都能明显看出来,何况是彭锐,他哐地拍了一下桌子,等待了半天的火气上来了,骂道,“哦你妈!你装!你他妈继续装!”
霍军扯动嘴角,抬眼看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音量并不高,似乎并不想与他吵架,“那你说要玩什么?还是和德巴一样?后朋?我们没有键盘手,也没有合成器,就咱这三大件儿,玩不出什么名堂。”
彭锐笑了,知道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这个问题,“他妈的是没有还是你压根儿就不想有?”
他继续说道,“你之前弹吉他的时候玩重金属,那手上花活多,要点本事,后来在德巴写的旋律也有点水平,现在重金属没人玩了,德巴解散了,年轻乐队都改玩朋克了,你就让原野去弹三和弦,你丫要不要脸?”
霍军皱着眉,微醺地靠在椅子上,极其不耐烦地听着彭锐的数落,但并没有打断。
“我说实话,咱们队就是一后朋的配置,我、文苍,玩后朋这么久了,再玩雷蒙斯那套真不适应,原野的词儿也不合适,不够直接,就说《金鱼》那首,那压根就没朋克起来,原野和弦用的属七升九,你甭告儿我你没听出来。”
霍军挑眉,“所以?”
彭锐吐出一口气儿说,“再找个键盘手,继续玩后朋。”
霍军顿了顿,没有回答,反而毫不掩饰的开起了恶劣玩笑,“所以复杂的技术对你一鼓手来说有什么用?你难道能打出个c调音阶给大伙儿听听?”
彭锐腾的站起来骂道,“你再人身攻击我一个试试!!?”他扭头猛喘了几口气儿,冷静下来一点,沉着脸说,“就算我们打击乐听上去都一个鸟样,那你们呢?霍军,你真的觉得在这个队你玩的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