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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十九】

 

铜盆徐徐飘出浅绿色的烟雾,先前阜施恩带来的草药正燃得剧烈,慢慢不留缝隙地填满这间客屋。

盆旁边搁置着四张躺椅,坐着中毒的那几人,他们按阜施恩的要求把袖口都薅到肩膀处,露出两条布满红点的手臂。

此刻在燃起的草药烟催发下,纪乔竟然在胳膊有红点的皮肤下感到有什么东西缓慢地蠕动着,这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秦闻最先坐不住,但他又记着阜施恩喊他们不要有太大动作,于是只好皱着眉,屁股不安分地挪动几下,“我是不是年纪大了产生错觉了,我怎么感觉我血管好像爬满了虫子啊,怪难受的。”

“你总算感觉对了一点。不过不是虫子。”

阜施恩表扬他。而他自己用洗净的布擦着手上的一把小刀,视线从泛着银光的刀身往秦闻那边偏移了一眼,微笑解释道,“是卵。”

秦闻脸上一阵恶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才多大我就要当爹了……”

阜施恩俯身拿过酒精喷在刀身上消毒,嗬地笑了,“命蛾攻击人的部位也是它们产卵的地方,它们通常会把卵刺入敌人的体内。等卵孵化成幼虫,就会慢慢吞噬掉敌人的血肉,这个时候敌人就成了傀儡,为它们所控制。”

“按照你的说法,也可以理解为是在大义灭亲。”

烟雾的颜色愈发重了,味道也越来越浓郁,他们体内的虫卵也躁动不安,甚至能在皮肤上看到它们微微蠕动的痕迹。

祁瑶闭着眼睛,不忍直视,“请问,什么时候能开始,我真的受不了。”

“现在。”

阜施恩一手举着小刀走过来,一手拎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瓷身绘着诡谲繁杂的枫叶图腾。他又让在一侧的应玄行拿了四个空盆放在躺椅下方,让中毒的四人将手腕摆在正上方,切记不要动。

等一切都完成,阜施恩劝告一句,“建议你们闭上眼睛,否则可能恶心得连续几天吃不下饭。”

言毕,他从最边的杨骈开始动刀,锋利刀刃沿着脉搏边划了一道大概三厘米左右的口子,鲜红的血瞬间涌出,沿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入铜盆。

随后,阜施恩继续给祁瑶也划了道血痕,他们三人都已经闭起眼睛,但纪乔没有,他正要一眼不错地望着阜施恩持刀离自己越来越近时,旁里有人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既然这样,纪乔只好闭上眼,任由掌心温热的触感熨着眼皮。

“别看了。”

是应玄行。

纪乔准备应声,却感觉阜施恩立时握住了他的手腕,未出口的话在感觉手上一阵剧烈疼意后戛然止住。

视觉被人阻拦,其他感觉就会越发灵敏。纪乔能清晰听到血液从指尖不断聚拢再掉到铜盆的滴落音,犹如檐下淌着的雨。

草药味重得人头脑发晕,纪乔不适地眨了眨眼,应玄行指尖就蜷了蜷,手还是没有松开。

纪乔能明显察觉到原先血液里轻微跳动的某些东西,或许可以称之为“卵”的,这时正慢慢沿着流血的地方游去。

除去草药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四周乍起瓶塞拔出去时啵的一声响,应该是阜施恩手里的那个瓷瓶。

按着顺序,杨骈最先发出喊痛的动静,但很快又忍了下来。

未知事物最容易让人心慌,哪怕明知并不不可怕,但恐惧依旧无法驱除。纪乔不由咽了口唾沫,直到他感觉有液体被浇在了腕间那道伤口上,就像泼的滚烫岩浆,疼痛有那么一瞬间麻痹大脑。他咬着牙,缓过劲儿,过后竟然松了口气。

再后面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疲惫,应玄行从始至终捂着他眼睛,掌心干燥又暖融融的,纪乔产生了些困意。

他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有东西在血盆里跳动的作响,意识在感觉到阜施恩往伤口铺了层让人感到微痛的粉末后彻底瓦解。纪乔疲惫得不行,流出去的不仅是血,还有精力,他闭着眼,不知不觉就逐渐陷入睡眠。

这一觉并没有很安稳,估计是听到了阜施恩说命蛾会操控猎物成为傀儡的话。梦里,纪乔看见自己变成了鸟人,长着两对翅膀,他不敢置信,到处扭头去看,发现秦闻在自己身侧,也长着同样的翅膀。

“这……这是怎么回事?”纪乔害怕又厌恶地挥了挥那只浅蓝色的翼,“秦闻,你不害怕吗?”

偏偏秦闻一脸乐得自在的模样,还围着他转圈圈展示翅膀,嘴里乐呵呵地,“不害怕啊,好耶,我会飞了,这下不用考驾照了。”

“……”

纪乔是在自己忍无可忍揍秦闻的那一瞬间猛然醒过来的。

周围景物都是暗的,大概还处于夜晚。他慢吞吞支起半个身子,坐在床边揉太阳穴。那个梦其实很逼真,一度让他身临其境,所以他梦醒,要么就是“我不去”“抛弃了”“浅灰色”,牛头不对马嘴的。秦闻擦了把屏幕上的灰,倒是很看得开,但不免低声吐槽一句这什么破软件。

纪乔轻叹,“这种三无软件,你随便汪两声他都能给你翻译出来。”

秦闻点点头以示赞同,慢慢品出些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呢。”

“这会儿聪明了。”

“你丫!”

门嘎吱响动两声,勉强让餐桌边的打闹静默了一刹。纪乔正被秦闻勾着脖子“教训”,侧头望见应玄行和阜施恩一前一后进门。

昨夜和他闲聊的少年眼睛扫过他们这边,视线落在秦闻搭在纪乔肩上没有收回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

经人注视,纪乔有些尴尬地拍开秦闻的手。

“伤都养好了吧。”阜施恩边问他们边弯腰抱起卷毛小狗,玩耍似的上下举动,却不等人回答,续道,“不过没养好也得离开了,收拾收拾东西走吧。我们送你们出去。”

区区两天也算是惊险之旅,他们没有再提出任何能继续逗留在苗寨的借口。临走前,奏莫娘塞给他们很多用宣纸包好的草药,嘱咐着几日一次,时隔多长。

最后负责关栅栏门的是纪乔,他刚回身,卷毛小狗就忽然跑过来拱纪乔脚踝。

它嘴里咬着个深红色的小布袋,形状神似古代的香囊,像是专门来给纪乔的。

纪乔带着疑惑看向了院前仍然坐在小板凳上的奏莫娘。她折眼,触及到纪乔的目光,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仿佛是让他收下的意思。

人多时候她没有给,说明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背后响起秦闻的催促,“纪乔,发什么呆呢,走啦!”

纪乔俯身从小狗嘴里拿过布囊,揣在口袋,关好栅门就离开。

从云寨回到苗寨的正常路线至少要走一个多小时,每当秦闻喊累的时候,阜施恩就指指不远处的瀑布,微笑道,“有小路的,就是比较凶,可能一跳就解千愁了。”

“我谢谢你。”秦闻捡了根木棍,苦大仇深地继续走。

路上,秦闻感到阵异样,步伐慢慢降了。纪乔感觉到身边人缓了缓,笑笑,“真累了啊,那我们歇一歇吧。”

“不是。”

秦闻脸露菜色,“我想小便。要不我找个草堆解决一下,你们等等我。”

没等其他人说话,秦闻快刀斩乱麻,寻了个草丛就栽进去,立马不见人影。

既然这样,他们就索性坐在原地休息。

苗寨云寨的地貌很分明,前者树木更密集,到处横生半人高的杂草丛,空气湿度高且雾多,稍不注意就容易被藏在暗处的毒物袭击。后者则稀稀疏疏植着几棵老树,地势平坦,不少地方还有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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