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窟【十一】
民间俗语在半夜有这么一条禁忌——月黑头,毛月亮,少出门。
此话是纪乔以前听学校保安说的,前者的意思就是本应该出月亮的夜空却被黑云遮住,后者则是人在夜里看到月亮明明很亮,但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朦胧。
这两种情况都不适合出门,容易发生怪事。
那时纪乔只当是保安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爱吓唬小孩,心里是不信的。
如今时隔多年,他和祁瑶一行人走在起了风的密林间,天上黑云蔽月,每一口压抑的空气都弥漫着瀑布带来的潮湿气。午夜的风从树叶的罅隙沙沙声掠过,前往平川瀑的一路上并不安宁,好几次纪乔都感觉周遭有窸窸窣窣的怪响。
他们只有两盏从客栈顺的电灯,以及四个手电筒,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人来,所以苗人也没有装任何照明设备。
前几天纪乔作画的时候,那会儿也是待到月上梢头,但远远没有现下三点的光景这么黑,像一团浓稠的墨,散发着异样气息。
静得他们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怦怦直跳。
秦闻和纪乔举着手电筒领头前行,好几次扫到路边草丛里有一个转瞬即逝逃走的影子,而那一瞬间仿佛所有人的呼吸总似都戛然而止,且各自不约而同都产生了错觉——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死死地紧盯他们。
深夜的任何动静都是阴森寂静的,几人加快脚步往山里最深处走去,快得就像背后有不知名东西在追逐他们。
“啊!”
队伍的最后面,杨骈猛然发出一声能划破长空般的嚎叫。
秦闻立刻扭头将手电转向他,明晃晃的白灯照亮他瞪得大大的眼睛,杨骈又惊又怕地抓住祁瑶的手臂,自言自语样的喃喃解释,“不是,刚才,刚才有什么东西碰到我了……鬼!有鬼!”
祁瑶拍着他瑟瑟发抖的背不断安慰,“什么都没有杨骈,我们都安安全全在这呢,你别怕,别怕。”
同一时刻,有乌鸦啼鸣着冲出树林,绕着能吞噬一切的黑夜打转儿。
月黑头,果真出怪事。
秦闻咽了口唾沫,“就是一只鸟,你别自己吓自己,现实中哪有鬼啊。”
于是大家速度更快地走到目的地,平川瀑同上次纪乔看到的一样,水流从半山腰的连接处诡异断开,水幕背后显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而这会儿,月亮终于肯露出细细长长的半弦,借着薄薄的月晖,纪乔似乎看到洞里堆着不少玩意。他刚要细看,旁边冷不防有人突然抓了他肩膀一下,惊得纪乔心脏骤然停了一刹,魂都险些归西。
纪乔还没从方才那一下回神,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踩着胸腔杂乱无章的心跳,“大晚上的,你不怕我碰瓷你突发心脏病吗?”
常言道,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但现在纪乔怕啊,他们是瞒着应玄行偷偷跑出来的。
秦闻正扶着他肩膀,试图稳稳当当地踩上那块布满湿润青苔的大石头。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吓到了纪乔,性情又恢复成没心没肺的爽朗状,“不好意思啊,你先扶我一下,我看看能不能上去。”
青石经年累月遭水流打磨,最中间凹下去一个柔软的弧度,虽然滑,但是也能勉强站住脚。秦闻在石块上立住后就离洞穴的实地很近了,中间只横隔了点距离,他俯身轻易地攀住洞里的泥地边缘,三两下就爬上去。
纪乔递给他一盏电灯。
秦闻这时还在因为攀成功而欣悦地笑,当他转身把灯照向洞穴深处那刻,笑意立刻死寂般凝在嘴角,喉间干哑地吓出一声尖叫。
其他人马上被他那边吸去了注意力,离秦闻最近的纪乔下意识后退一步,祁瑶脸色一白,杨骈几乎是跟着发出害怕的气音。
那盏电灯跌落在地,而秦闻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屁股下坐碎的白色粉末。
好一阵,他抖着手拿起残余的一小块白色物体,几乎不需要力气就能揉碎成粉。这时秦闻的余光才瞥见暗无天日的泥地上零零散散落着一堆白骨,不知道是鸟兽的,还是属于人的。
“死窟。”
祁瑶在上去站稳后的第一时间下了定论,她提着的电灯照到角落里不少积在一处的骷髅头,“这个程度的骨头说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纪乔弯腰刚想拿起一块白骨,不料指尖刚捏住一角,骨头瞬间碎掉了。
狭窄的窟里回荡着祁瑶解释死窟成因的说话声。
“以前的人在家里有不能劳动的老人,他们又不想赡养,就会把老人丢在山崖边的隐蔽的洞窟里任其自生自灭,后来传下去又有了不同做法,但都是将人困死在这里不让出去。”祁瑶用电灯照两边泛着潮气的墙壁,竟然发觉有奇怪的图案和文字,“纪乔,你看,这像什么?”
闻声,纪乔停下研究白骨的动作,沿着祁瑶指的方向望去。
两束白光能让所示范围更大,先前祁瑶只能看到断断续续的画面,现在却能清楚地将墙壁上刻着的景象纳入眼里。
“这是……壁画?”纪乔微微睁大了眼睛。
以前的皇朝和部落多多少少都会留下有文字记载的古籍或者在墙壁上作画来证明自己存在过,有些壁画是体现王权和宣扬功业,有些则是为了记录重大事件,例如发生极大的自然灾害,或者某些重大事件。
现代考古学家也能从某个王朝遗留下来的壁画里得知他们的信仰、习俗、文字、背景,或者发生过什么事,甚至能得知为何会灭绝。
“壁画?”跑到角落的秦闻听到他们的谈论,手上抬起一面残破不堪的黑布,“和这个有关吗?”
祁瑶摇摇头,表示暂时不知道。
杨骈不敢乱跑,他没有那么多渊博的知识,也看不懂壁画,就和秦闻呆在一起研究那块有着枫叶图腾的布。他惊奇道,“这上面怎么还有鳞片?”
纪乔又拿过另一盏电灯放在壁画前,光线骤然强大了不止一倍,他和祁瑶沿着窟首慢慢往后看,就见壁画开头画了很多头戴银饰的苗人一齐跪在地上,簇拥着正中间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第二幕,很多人举着火把,衣服上都画了枫叶,他们应该正在驱赶着一只盘起来的黑蛇。那蛇留下的痕迹只剩残存的一小截尾巴,但从一个类似太阳形状的图案在旁边可以猜测到,蛇的体型能达到通天的高度。
第三幕,画面赫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青铜鼎,坐落在圆形的祭祀地,而鼎上画的云和雨中间夹杂了一对看起来十分邪恶的蛇瞳,旁边种满了枫树。
第四幕,就是有人举着刀刃,画出的木架上绑住了一个样似在哭泣的人。
第五幕,祭祀台边缘的每一处孔洞分别画了眼睛,耳朵,心脏等人体器官,血一样的暗红色纹理延伸到青铜鼎脚下,之前出现的面具人向天空举着酷似权杖的东西。
最后一幕,面具人率领着苗人放起一场熊熊烈火,要将一个人头蛇神的怪物烧死。
两人站在壁画的尾端,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整理思绪。
半晌,祁瑶才深呼吸一口气,“这是在献祭活人吧?所以这里存放的骨头根本不是老人的,而是作为祭品的人的。”
“八九不离十了。”纪乔再度把手电往蛇尾那边扬了扬,“我想,停云山以前的部落出现了一条巨大无比的蛇,他们想要用火赶走他,最后失败了,干脆就用活人来献祭蛇神。有太阳有月亮,估计是祈求蛇神保佑没有天灾,至于后面的……再找找,有没有文字记载。”
话落到此,他们又挥着手电一寸寸排查两侧墙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