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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杨靳棠当选代表后,双性在整个社会上的风向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出现了独立的双性医疗体系,独立的双性教育系统,还有性别知识普及,接踵而至的是媒体对过去错误对待双性的丑闻,一件连着一件,毫不客气,多少人被拉下马,多少人因此而遭受牢狱之灾,声势浩大,锣鼓喧天。

街上铺上了关于保护双性人权的宣传语,打开电视就是对双性的关爱和照顾,眨眼间天翻地覆,社群志愿者挨个上门查访,送一些物资和资源以表对双性的重视,我收到一个礼盒,拆开蝴蝶结,一张卡片放在最上面,手写的寄语,被印成许多张。

寄语:人人平等,世界和平。

寄语人:殊青。

我摩挲着卡片,放了回去。季胤成立了基金组织,要为生活能力薄弱的双性提供帮助,记者问他:“季先生,听说您的太太是位双性,为何不让您太太与公众见面?”

季胤说,“他不喜欢。”

“请问季先生,在今年以前双性人的身份人人都避之不及,为什么您会选择在这种背景下跟您太太结婚?真的是两情相悦吗?”

季胤皱眉看向那个记者,暗骂他话多,面上波澜不惊:“第一,我从来都不认为双性人低人一等,第二,我认识我太太的时候,社会的要求还没有那么苛刻,我们是自由恋爱。”

我和星星躺床上看季胤一本正经的回答,星星说他们坏,针对daddy。我想说,这记者功力深厚,差点把季胤的老底都掀了,最近新闻里爆出不少富商高管包养虐待双性人的消息,季胤也难免会被人猜测,我迟迟不露面,他说破天了也没人信他,好惨。

杨靳棠邀请我们参加宴会,季胤不知道去哪里了,蒋正枫好像瘦了点,独自在角落喝酒,一杯接一杯,毕竟是年轻,在一帮老狐狸堆里混,恐怕累的不行。

今天殊青也在,给星星带了一个研究所里的纪念品,带她玩,我待的脑袋晕,跟他说出去透透气,殊青说要陪我,我摆摆手,说:“算了,让我清净会,马上回来。”

我出了大厅,走向花园,院子里亮着几盏灯,堪堪能看清路面,都是花花草草,危险不到哪里去,我踩着柔软的草坪一路走到后院,一个人都没有,我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舒服多了,在长椅上坐下。

两分钟后,蒋正枫跌跌撞撞出现在我眼前,我说:“你别吐这啊,这是别人家。”

蒋正枫摇了下头,说:“不吐。”他应该是喝多了有点上头,我记得他以前半杯酒会脸红耳朵红,一杯酒下肚就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现在喝完几大杯还能走路,不知道喝了多少练出来的。

蒋正枫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不坐也不走,盯着我看。我打量着他,察觉他现在的嘴巴应该不会像钢筋一样难撬开了,我琢磨着,问:“你是想跟我说话吗?”

蒋正枫点头。

我拍拍旁边的空位,“坐下来说。”

蒋正枫坐下来,酒味直冲我脑门,我按了按胀痛的额角,蒋正枫顿了几秒,把外套脱了往旁边随手一扔。

“……”我说:“定制西装很贵的,蒋总。”

“不重要。”他说。

我随口一问:“那什么才重要?”

“季煜最重要。”蒋正枫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眼神眷恋地看着我:“你最重要。”

我怔了怔,平时的蒋正枫从来不这么直白的表达心意,有点不习惯,我说:“我有什么重要的,对你那么差。”

“不是这样的。”蒋正枫否定我,垂下头,双手搓了搓脸,说:“我知道季煜都是为了我好。”

我笑了笑,心想你他妈才知道啊,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

蒋正枫一直都知道,知道季煜跟着他会受委屈,知道季煜晚上总被热醒,冬天手脚冰凉怎么都捂不暖和,可他没钱买空调,知道季煜睡眠浅,可他没能力换到隔音更好的房子。他一边拼命打工想追上季煜,一边被季胤压得动弹不得,季煜一句哥哥就能换来大把的钞票,显得他的努力像个笑话!

总是笑模样的季煜在他的家熠熠生辉,依然能够找到生活的乐趣,季煜从未埋怨,季煜的爱热烈坦率,让人痴迷,让人闪耀到不自觉后退,他一直都知道!不是季煜的问题,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卑又逞强,让无辜的季煜受罪吃苦,最终远离他。可惜,他那时候不懂季煜的好,当他决定不再拧巴,不再逃避时,为时已晚。

我被季胤爱过,所以我知道怎么爱人,蒋正枫没被爱过,把我对他的好曲解为施舍,我哼笑起来。

蒋正枫的腕表在黑暗中也闪着细碎的光,想起什么,问他:“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蒋正枫沉默着,我也没想着他会回答我,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想回答就转身走掉,或者自成一个雕塑,总之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没变,我拍拍裤腿要走,说:“是我多嘴了。”

蒋正枫慌忙拉住我的手,我又顺势坐下,蒋正枫才缓缓收回手,慢声说:“……药品。”

“什么药品?”

“给双性人用的药品。”

我隐约猜到一点,蒋正枫继续说,“这条线风险高,只缺胆子大的人。”

“所以你去了。”我说。

“嗯。”蒋正枫说,“现在也走到尽头了。”

如今双性人保护是主流趋势,蒋正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药物自然失去了市场,同时风险迅速升高,一旦被人发现,蒋正枫绝对逃不掉。

我不禁感叹杨靳棠的精明和自私,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体面又冷漠地旁观曾经为他加油助力的合作伙伴远去。

我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不知道杨靳棠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那是犯法的事??”

蒋正枫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缺钱。”

“缺个屁!”我说,“我走的时候,你账户里起码还有二十万!不够你上大学?不够你安心找个工作?!”

蒋正枫转头看着我:“但我要的不是这些。”

“你要什么?”

“我想弥补你,我对不起你。”蒋正枫叹出一口气,松了松领带,语气徒然加重:“我要钱,要用不完的钱,没钱的日子我过够了!特别是看到喜欢的人因为我要放弃那么多东西,我他妈就想捅死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连一万块都赚不到?!”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一没人脉二没背景,靠什么攀上杨靳棠,我豁得出去,我敢做,这就是我上桌的筹码,你以为我有什么?我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有,连洗牌都是第一个被踢出局。”

说完,蒋正枫痛苦地抱住头,说:“我最恨的就是我自己,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为什么承诺了做不到,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错!!”

我没说话,不想刺激他,蒋正枫忽然觉得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很大,我的身体素质远远不如从前,挣脱不开,蒋正枫近乎渴望地看着我:“跟我走吧,我现在有钱了,可以给你想要的了,我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我冷冷地说:“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钱?!”

蒋正枫语气悲伤:“是不是穷也是错,富也是错?只要是蒋正枫,就都是错的?我以为我有了钱,有了地位,可以得到你的原谅,为什么,为什么我抓不住你?没有你,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事到如今,他还是执拗的认为我是因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而选择的离开,他莽撞地冲进这口漩涡寻觅根本不在其中的我,弄的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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