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追问
日徐戎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是腹中的孩子给了陆倾一丝虚妄,让他期待着听到和昨日不一样的答案。可是此刻这一阵胃里的酸楚让他从不该有的期冀中惊醒,告诉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徐戎不怨恨自己。他按着胸口忍过下一波的呕意,再次冲着徐戎摆了摆手,声音也是沙哑的,“你退下吧,朕不想知道了。”
“臣这就去请太医过来。”徐戎仍是坚持。
“刘德盛,送客。”陆倾不欲与徐戎在这个问题上再坚持,他抬高声音,是要赶徐戎离开的意思。
徐戎搭在陆倾背后的手停了一下,他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陆倾神色苍白的面色和满头的汗水,然后退后给陆倾行了礼,“微臣先告退了,皇上还请保重身体。”接着就大步离开了。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窗外微风轻拂,生机勃发,朝气蓬勃,轻盈烂漫,然而养心殿内却是萦绕着沉沉的浓苦药味。
往日里都是将至天明时刘公公带着内侍来唤皇上,近日可倒是得了闲,根本不用来唤皇上,每日到了时辰还未走近,隔着宫门都能听到皇上干呕的声音。推开门,皇上必然是趴在龙床边,扶着床沿呕的浑身颤抖。
这日清晨,陆倾还穿着就寝时的寝衣,白着一张脸闭着眼靠在床榻上,伸出一只手让严庄把脉。严庄的手指探上皇帝那一截露出来的白皙的手腕,细细诊断之后,开口道,“皇上略微有些发热,身体并无大碍,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康健。干哕和呕吐是早孕的寻常反应。”
“可是皇上这两天最起码吐了有十几回了。坐轿子晃了吐,往日里点的龙涎香闻了吐,更别提吃饭了。昨日夜里又不停咳嗽,咳嗽的急了就干哕,折腾半天衣服都湿透了,一晚上换了三件里衣。”刘公公一脸担忧,“这么吐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双儿孕育比起女子反应更重,孕期也会更辛苦。”严庄写下一张方子,“这是开胃止吐的方子,先让皇上服上一周,若不管用臣就再换张方子。”
严庄又从一旁拿过一袋油纸包着的糕点,“臣今早进宫的时候在城东的糕点铺买了些桂花糕,不是什么名贵的糕点。但是这家做的糕点口味清新,陛下说不定能吃下一点。”
刘公公上前接下糕点,陆倾的口中还萦绕着刚才吐完之后那若有似无的腥味,一时也吃不下,他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爱卿有心了。”
这一日下了朝之后,陆倾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刚才在朝上,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分别就战事和时疫的事上了折子。两件事情都迫在眉睫,让陆倾心生烦闷。他上位时间不长,手下可用之才也还不多,因此朝后留了礼部尚书,下令要把春考的时间提前。
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可是陆倾这皱着眉低气压的样子,让一旁的宫女戚戚然不敢说话。还是刘德盛小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已经到了午时,可否传膳?“
陆倾这才发觉已经到了中午,他点了点头。刘公公喊了传膳之后,立刻有宫女提着红色的食盒进来,满满当当的摆好了一桌吃食。陆倾连着几天喝了严庄开的止吐的方子,多少能吃下点东西了。桌子上的菜都是按着陆倾近日的口味做的清淡的菜肴,陆倾尝了几道之后还是吃不下去了。他夹起一块桌子一旁的桂花糕,入口之后皱起了眉,“这是御膳房自己做的?”
“前两天严太医送来的桂花糕,奴才瞧着皇上吃着还算可口。所以叫御膳房也做了些,不知道合不合皇上的口味。”刘公公答道。
口中还残留着浓郁的桂花香,御膳房做点心定是放了十足的馅料,可是反而物极必反,失了原来的清新可口。陆倾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评价道,“太腻了。”
“那奴才吩咐人去城东的糕点铺买些回来?”刘公公提议道。
“不用差人了。”陆倾回道,“朕自己去。”
陆倾带着两个暗卫坐着马车出了宫,近日被朝堂之上的事情搞得头昏脑胀的,前几日又身体不适整天在床上躺着,他实在是想出去走一走放松一下心情。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到了城东之时,天上下起了细细的春雨。暗卫打扮成了寻常富贵人家里小厮的模样,撑起一把油纸伞,扶陆倾下车。陆倾也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长袍,布料上点缀着几颗翠竹,看上去哪里还像九五至尊,倒真的是一个普通公子罢了。
陆倾不想让这两个暗卫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于是让他们一个待在车上,一个隐于暗处,自己独自一人走向了糕点铺。
由于下雨,糕点铺的生意并不多。小二殷切的上前招呼陆倾,“客官您要点什么?”
小二偷偷打量着来人,衣服是新的,腰上系的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应该是非富即贵,于是小二招呼的更加卖力,“我们家的招牌是桂花糕,绿豆糕也卖的不错。客官要不要来点?”
“那就你说的这两样各称一些吧。”陆倾道。
小二称过价格之后,陆倾接过糕点,掏出银两放在柜台上,说了一句不用找了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雨势渐盛,水珠如珀,一层薄雾笼罩着世界。街头的小摊贩早已收拾停当,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陆倾独自撑伞穿过街巷,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雨滴渗透肌肤的清凉,觉得五体通透,全身都得到了彻底放松。
走下桥头的几节台阶时,陆倾一瞬间有一些头晕,一不留神踩漏了一节,眼看着就要仰面摔倒。谁知身后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公子小心。”
徐戎是个闲不住的人,陆倾不让他出兵打仗,他就在皇城里练练兵,没事自己捣鼓捣鼓兵器。这一天他出门去城中的一家兵器铺去取之前拜托老板打的一把剑。取完剑刚踏上桥就看见前方的一个人人影一晃,他连忙快步上去扶住了来人。
陆倾的手一脱力,伞被风吹到了一边,他扭头去看身后的人,没想到正是徐戎。
徐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扶的人竟然是皇上,一身水绿色的长袍让陆倾像一个翩翩少年郎,几丝额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上,略带惊慌的眸子在雨中显得更亮,徐戎看着那双眸子有一瞬间竟然有些失神。他伸手把自己手中的伞给陆倾撑上,“皇上怎么出宫也不带两个侍卫?”
徐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带上了关心的意味,刚刚差点摔倒的陆倾一颗心仍在剧烈的跳动,他咳嗽了一声,“朕让他们别跟着。”
于是不知怎得,就变成了徐戎和陆倾两个人一起在雨里漫步。
两个人并肩走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能听见的只有沙沙的雨声。这几个月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是在争吵,在愤怒,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安静。
拐弯遇见一家木工店,店门口摆着几样颜色鲜艳,做工精巧的小孩子玩具。陆倾上前拿起一个拨浪鼓,转动起来,拨浪鼓便发出声音来。徐戎站在一旁,恰好捕捉到陆倾脸上那一抹柔软的笑意。
店主看陆倾爱不释手的样子,开口推销自己的产品,“这位爷可真有眼光,这是京城买的最好的小孩玩具。客官应该是快要当父亲了吧?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先给孩子买一个。”
徐戎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陆倾说道:“包起来吧。”
“好嘞。”店主顿时喜笑颜开。只留一旁的徐戎一头雾水,他跟陆倾走了几步之后,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陛下买着拨浪鼓作何用?”
陆倾心想:买给你未来的儿子玩。他嘴上不答徐戎所问,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徐将军可有想过子嗣之事?”
徐戎答道,“臣不敢想。”
“有何不敢想?大将军经天纬地,想必这天下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