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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落梅

 

徐戎回到将军府里的时候,徐焕已经回来了,穿着浅粉色袄裙的少女大声喊着哥哥扑过来,徐戎稳稳地接住自己的妹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仍是不放心的问道:“把你叫进宫,没发生什么事吧?”

徐焕从自己哥哥身上下来,有些奇怪:“没什么事呀,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徐戎一时不好解释,又问:“那你见到圣上了吗?”

“圣上?为什么会见到圣上,是熙太后传的我,说是好久不见了,想与我叙叙旧。”徐焕觉得更加奇怪了,“哥哥是进宫见皇上了吗?”

陆倾又一次骗了我,徐戎心想。明明根本就没有见徐焕,却骗自己说见了。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上当,被陆倾精准的击中死穴。

徐焕看到面前徐戎的脸色越来越差,识趣的没有再多问,给哥哥沏了一壶茶就离开了。

新月初上,徐戎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是盛满了酒的酒碗,桌子下面还有两个空了的酒缸。酒碗旁放着那把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刀,刀柄已经有些破损,可刀刃仍闪着锋利的光芒。徐戎喝的双颊酡红,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然而越喝思绪却更加清醒。他枯坐良久,突然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刀,提刀出鞘,锐利的刀锋反射出冷光,映照出他颓唐的样子。他的手停顿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慢慢把刀收了回去。

明明死不足惜,可更痛苦的是,他不能死。

徐家世代良臣忠将,怎么就出了自己这样一个叛军!可是倘若今日自己真的做了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这么草草一了百了,自己到了地府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徐戎的父亲徐冲早年战死沙场,徐戎便发了疯似的刻苦练习,先帝最终允他继承了父亲的职位。于是徐戎便替父亲接着镇守西北边关。在边疆带兵打仗的时候,有一日行军休息的途中,徐戎发现队伍里有个小孩,脸色苍白,双颊却是不正常的红。徐戎拍了拍他,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小孩扭过头,警惕的瞪大双眼,不说话。徐戎索性直接上手去摸小孩的额头,摸到了滚烫的温度。徐戎皱起眉:“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小孩仍是不说话,徐戎这才认真去端详面前人的面孔,即便是满脸的黄沙也遮盖不住脸上的俊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向上挑着,像是一把小勾子一样勾了徐戎的心一下。徐戎咳嗽了一声:“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小孩仍是不说话,徐戎也不再问。把小孩拉到一边,脱下小孩身上厚厚的铠甲才发现小孩身上好多伤口,有大有小,有的已经成了疤痕,有的却仍在溃烂。他二话不说把小孩拉到一边,从医疗兵那里要来药箱,亲手给小孩擦药、包扎伤口,全然没有一点将军的架子。待包扎好之后,徐戎才听到似是小猫嘤咛的低低的一声“小六。”

徐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孩是在说自己的名字,他笑起来,温柔的像是凉州四月的春风,“小六是吧,不要怕,以后哥罩你。”

那时的回忆还笼罩着斑斓的色彩,徐戎记得,自己是怎么一点点教会小六骑马射箭,小六又是怎么从原来的一句话都不肯说变成了黏着自己的跟屁虫。

徐戎又喝下一碗酒,突然怒火攻心,把空酒碗用力摔到地上。

骗子!什么小六!都是在骗自己!

陆倾用假名字假身份骗取了自己的信任,然后毫不吝啬的利用了这份信任,让自己成为了他的造反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直到回过神来,徐戎才发现自己一错再错,可是刀已经挥下,再也没有收回的道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默写出来给书院的先生看,先生也觉得他写的非同一般。于是我儿他辗转拿到了闱墨,才发现得了正是自己写的!可是名字却被换了!求求皇上替我儿子做个主吧!”

陆倾让霜姨快点起来,温声问,“你儿子在吗,让朕见见。”

于是霜姨唤了严庄出来,严庄穿着一身白衣,虽然布料粗糙,但是气度非凡。他神色淡淡,不卑不亢的给陆倾行了个礼,“草民严庄见过皇上。”

陆倾看严庄并非寻常人,觉得此人可以重用,于是说,“你的事朕会回去彻查,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陆倾告别了这对母子,霜姨腿脚不便,让严庄送送陆倾。严庄见自己母亲不在,开口说道,“皇上,三次科举不中,草民已见王权之险恶,也没有了做官的心。这九年来,草民自学了医术,在乡邻之间做一个赤脚医生,也别有一番乐趣。只是当官一直是家母的夙愿,草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愿让皇上为难,只求一个闲散官职便可。”

严庄这话反而让陆倾高看了他一眼,面对皇权富贵竟能做到如此淡然。陆倾沉吟了片刻,道,“过几日,朕会提拔你到太医院任职。霜姨对朕有恩,供你读书也不容易,朕不愿也不能给你一个闲散官职。遂给你太医之职,圆你救死扶伤之愿吧。”

严庄谢过皇上,在夕阳里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的身影。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转眼遍是春天。三月三,上巳节。上巳节自开国以来一向受祁国重视,在这一天,人们会在水边举行宴饮。

皇宫中有一池塘,名叫渭池。池塘边有一颗高大的柳树,在春风里婀娜着身姿。上巳节的宴饮就在这柳树旁的凌云亭里举办,在这亭中,恰好能将这如画般的美景全都尽收眼底。

群臣上来敬酒,陆倾最不爱听这些奉承的漂亮话,他摆了摆手,让群臣自便。他往下望了望席间,开口问道:“远亲王没来吗?”

肃亲王听到之后端着酒起身,“远亲王前几日染了风寒,唯恐来了之后把病气带给皇上,所以今日未能到场。”

先帝有七个儿子,陆倾是六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幼年时夭折,大皇子暴毙而亡,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血洗紫禁城的时候被陆倾的手下杀死了,而八岁的七皇子被自己的额娘淑妃抱着跳了井。于是皇亲贵戚只剩下来了先帝的两个弟弟——排行十一的远亲王和排行老三的肃亲王。

肃亲王手握兵权,先帝在位时常常因为这个打压肃亲王。而远亲王从小就是个怕惹事的,只想在天高皇帝远的自己一方封地里快活,唯恐陆倾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哪天看自己这个亲王不顺眼,于是自从陆倾登基以来,远亲王是天天称病,每天不是头疼就是腿疼,能不来见陆倾就不来见陆倾。

陆倾举起酒杯和肃亲王远远的碰了一下,开口道,“朕改日定会去十一皇叔府上看望,还请肃亲王转告十一皇叔。”

这一声十一皇叔叫的肃亲王浑身一激灵,全天下谁不知道陆倾身世坎坷,恨透了老皇帝,顺带也不喜欢这两位亲王。肃亲王表面上笑着应了皇上,实际上心里却打起了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倾有些微醺,他让大家不要拘束,自己离席去踏踏青醒醒酒。刘公公要跟着去,被陆倾拦下了。

陆倾往渭池水源的方向走去。渭池是人工池,但是面积不小,气势宏大。随着陆倾的脚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水源处的小桥上倒是站着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影,陆倾朗声道,“大将军可真是好雅致,在这得天独厚之地听风观柳。”

徐戎早就听到脚步声,但是没想到来的人是陆倾,可真真是冤家路窄,徐戎不想跟陆倾说话,转身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陆倾此刻已经走到了徐戎的身边,他拦住徐戎的去路,“怎么朕一来大将军就要走,这美景若是朕独享未免太过可惜。”

徐戎答,“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理应皇上一人独享。”

陆倾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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