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来就不好,快发不出给冥差的加班费了。”
“说起来,当初因果殿内还滞留了一批人,到时候别忘了一并接回来。”
“别管那些魔阴身没发作的了,判官们会收拾,再不济人间地衡司也能制服。倒是我这里跑了几个喝过孟婆汤的,必须要捉回来——轮回转世跑错方向了,如同排泄弄反了出口,这还得了?”
“转轮王,此话不妥。我掌管下枉死城跑了几十个恶鬼,要论对人间威胁,自然是先把我这丢掉的鬼捉回来才是。”
“秦广王忙着谈恋爱搞出这幺蛾子,你与我争先后有什么用?”
……
地藏菩萨锡杖轻响,震醒了十分不团结的阎罗们:“错误既已酿成,不想着弥补,却相互攻讦,怎么对得起人间每年的供奉、祈求与崇拜?”
地藏与二帝、阎罗非出同宗,因而说话完全不留情面,此次地府大乱,请祂这个挂名的外人前来一同决断,也正是处于这个原因。
阎王们皆俯首称是,地藏又让一旁的牛头马面鬼去将罗浮执政者提前递来的文书取来,殿内这才渐渐有了工作的气氛。
地藏将那卷轴读完,又递给酆都大帝,酆都读完又传给东岳大帝,接着按照十殿的顺序传阅,阎罗们各自了冲虚起草的谈判书。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万千烛火燃烧时蜡泪滴落地面的声音。
“这景元……是谁来着?怪耳熟的。”平等王率先打破沉默。
秦广王小声差身旁判官去取生死簿,只是稍作查阅,便找到“景元”的名字:“生前曾任罗浮将军,堕入魔阴前便自行前来因果殿,后随鬼魂一并出逃,现下仍居罗浮。”
“难怪呢——想起来了,上上周他还来过幽囚狱。”
“那人间都该一两百多年过去了。”
阎王们小声议论。
谈判书传了一圈,又传回地藏手里:“他莫不是此次出使的使节之一?”
地藏不参与地府内实际工作,对阎王们的谈论感到十分陌生。
酆都大帝顿时愣住了:“人间尚且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怎可将他扣下?”
东岳帝却道:“扣下他,换地府对鬼魂完全的自由处置权,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何况按照秦广王所说,他本就已经濒临魔阴,又曾自愿抵达因果殿,此举不过提前送入轮回而已,未尝不可。”
秦广王继续看生死簿:“那使节名录上,好像有一位叫‘彦卿’的?”
地藏道:“彦卿没有,景彦卿倒是有一位。”
秦广王哂笑一声,心想这亦是个荒唐痴情种,还冠上夫姓了!祂嘴上却说:“据生死簿记载,那人正是景元之爱人,东岳大帝若不怕当面棒打鸳鸯、生离死别的惨状,自可将景元扣下。”
殿内空气有些微妙,酆都帝轻咳一声,暗示两个情鬼给祂些面子。东岳却已开口反驳道:“大局为重,损一人而换取人间、地府二界安宁——算了,这道理你向来是不懂的。”
“别吵了。”地藏出言打断,“何谓‘大局’?你三者既已生七情六欲,为何不懂人间贪爱从何而起?维持人、鬼二界秩序,是谓大局,但烦恼障已生,凡人见眷属还阳,执着便起。无明烦恼,凡人轻易无法断除,何况罗浮本就远达摩,更是连我所执这般尘缘都难以斩断。
“在我看来,灭苦才可谓大局,而如何灭苦——是随缘尽份,还是依照冲虚所提要求行事,权请各位定夺。”
景元从睡梦中醒来,天花板有些陌生,他想起这是他和彦卿搬入新居的第一日夜晚。
说是‘新居’,不过是因为地府人间时间迥异,谈判迟迟不开,冲虚看不下去他和彦卿要连续三月留宿客栈,便在长乐天洞天找了一处宅邸,安置他们一家老小。
景元坐起身来,他是被冻醒的,也许是因为魔阴的影响,也许只是年纪大了,火气没有以前足了。哪怕这是七月流火的季节,他夜里仍要盖一条薄毛毯。而彦卿却热得不行,之前在客栈时两人睡一间房一张床,景元让他冷气照常开,彦卿却说没事,但每晚睡觉时又不住乱蹬被子,景元便将彦卿踢过来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又分出一个角来,给彦卿将肚皮盖好。
搬到这临时的新家来,恰好碰上景行上夜班,彦卿便提出要和景元分房睡,冷气开大、凉席铺上!徒留景元一个人在双人床上空虚地辗转反侧。
景元起身去关了窗,这房子虽不是临时装修的,但确实是很久没人住了。他还做罗浮将军时,这宅子是用来接待长期访问罗浮的使节的,但显然这个传统并没有被延续下去:彦卿扫描虹膜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站在彦卿身后一丈,双手扶着两只快撑破的行李箱,却已经闻到房内长期无换气导致的异味。
因此,全家的窗户都是开着通风的,包括他和彦卿的卧室——喔,现在暂时只是他的卧室了。
关上窗,景元趿着拖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真真是被冻着了。
他掏出玉兆,看智能家居的监控系统报上来的数字,他这屋和儿子的卧室一样,都是十六度。
景元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异样感,但又说不上来。因此,他决定先去看看彦卿,冷气开太低了,要拉肚子的。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自己的卧室门,热风扑面而来,他小心不发出响动,穿过走廊,又蹑手蹑脚地打开彦卿睡着的卧室门。
房内冷风将他吹了个激灵,景元悄咪咪探头,空调遥控器就在房门口,他将冷气调高到二十六度。
彦卿难得的没有被他吵醒,只是翻了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薄毛巾被蹬掉了。
——这孩子长年军旅生活,又做了母亲,对夜间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格外敏感。但今天白日里搬运行李、打扫新居太累了,哪怕是两个人分工也是一样——所幸,这宅邸内有基本的预置家具,否则,彦卿怕是累得连翻身都不会有。中间景行回家吃了个晚饭,又和彦卿以饭菜口味不合为由头拌了几句嘴,更是让彦卿委顿不堪,饭后简单洗漱便闹着要睡觉。景元只得放着桌上的一堆碗筷、剩菜不顾,先去儿子卧室拉平床单,抖开凉席,又将睡倒在沙发上的彦卿抱回床上。
景元叹了口气,赤足走进房间,给彦卿拉好被子。
彦卿呼吸均匀,在睡梦中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景元在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却嗅见了彦卿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杂着他天生的一点肌肤气息。景元从彦卿儿时起,便很爱将脸埋进他的肚皮大腿吸这种香气,他觉得这是一种很可爱的奶香味,但彦卿却不承认:“我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有奶香!”
闻到彦卿身上的气息,使景元有种本能的冲动,想俯身低头亲一亲他的爱人,可他又怕闹醒彦卿,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在门外穿上拖鞋,又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家中客厅与走廊内确实是很热的,门窗大敞,只留纱帘遮挡蚊虫,更是让本该聊胜于无的房屋隔热层完全失效。
景元呼吸着夏日潮湿粘滞的空气,终于明白先前的异样感是从何而来:他的房间同样开着窗户,飘着夏日的热风,不该和彦卿开了冷气的房间一样凉爽。
心念一转,景元顿时有了数。
——是漏网的游魂。
电光石火之间,他决定不叫醒彦卿,而是直接去尚且摊在客厅地面上的行李箱里,寻找防身的强光手电。
虽说许久未见来自冥府的游魂,景元却仍保持着谨慎的习惯。
行李是他收拾的,自然很快便在放衣物的夹层边